B辑十九岁的太阳

十九岁的太阳是稚嫩和苍白的。它喜爱秋天和秋雨,喜爱秋叶和秋霜。它照耀着蓝色的河流,不管南方还是北方。

每到山水胜处,我总想举起手来回一声:“我在。”

我在

□张晓风

那天早晨,天无端的晴了,使人几乎觉得有点不该。昨天才刚晴过,难道今天还有如此运气再晴一天?那阵子被风风雨雨折磨怕了,竟然连阳光也不敢信任起来。

我对丈夫说:“我今天要到大屯山那一带去,主要目标是梦幻湖。”

他一时尚未醒透,等他搞清楚,我已经带好四个橙子、两片面包和一个蛋走到门口了。

一个人对着湖水枯坐,觉得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湖水浅浅盈盈,只可惜不见当年的水鸟群了。不知为什么参禅的人总喜欢“面壁”,其实“面水”不是更好吗?水似柔而刚,似无而有,不落形象而又容纳万象。

看了一上午的湖水,忽然起了兴致,大模大样地走到“地热利用研究中心”,敲了门。开门的人带我去看地热温室里种的花。玻璃花房十分美丽,小小的非洲紫罗兰一盆盆开满一屋子。“那是蟹爪兰吗?”我一转头叫起来,“怎么现在就开了?”

“这里暖和,它至少要比山下早开一个月。”

我走过去看那娇艳的红,觉得整个花的精神仿佛都是给地热催出来的,一份来不及的美。

“这盆蟹爪兰,如果你喜欢,就带回去吧!”

我一时欣喜若狂,虽然每一个花摊上都能买到蟹爪兰,但这一盆不同,它是从神奇的魔术场里搬来的啊,它比全城的花开得都要早,早整整一个月呢!

我跳上车子,坐上我最喜欢的车前的位置,整片青山一路相送,我怔怔地看那蟹爪兰,想来它的名字取得真贴切,这花开的时候,硬是有一份横行霸道的美呢。几乎每到春天,我就要嫉妒画家一次,背着画架四处跑,仿佛看起风景来硬是比我们多了一种理由,使我差不多自卑了。不能画春天就吃一点春天也是好的。前些日子回娘家去看父母,早上执意要自己上菜场买菜。说穿了哪里是什么孝心,只不过想去看看屏东小城的蔬菜。一边走,一边看绿茎红根的菠菜,看憨憨白白的胖萝卜,看紫得痴愚的茄子,以及仿佛由千百粒碧玉坠子组成的苦瓜……而最终,我选了一把叫“过猫”的春蕨,兴冲冲拿回家炒了。想想那可能就是伯夷所食的蕨,不觉兴奋起来,我把那份兴奋保密,直到上了饭桌才宣布:

“爸爸,你吃过蕨类没有?”

吃过,那时在云南的山里逃难,云南人是吃蕨的。”

当然,想来如此,云南如此多山多涧多烟岚,理当有鲜嫩可食的蕨。

“可是,在台湾没吃过。”

“喏,你看,这盘便是了,叫‘过猫’,很好吃呢!”

“奇怪,怎么叫‘过猫’?”爸爸小声嘀咕。

“可是,我就是喜欢它叫‘过猫’。”我心里反驳道。它是一只顽皮小野猫,不听话,不安分,却有一身用不完的精力,宜于在每一条山沟上跳来窜去,处处留下它顽皮的足迹。

吃新上市的蔬菜,总让我感到一种类似草食动物的咀嚼的喜悦。对不会描画春天的我而言,吃下春天似乎是惟一的补偿吧!

爬着陡峭的山路,不免微喘,喘息仿佛是肺部的饥饿。由于饿,呼吸便甜美起来,何况这里是山间的空气,有浮动着草香花香土香的小路。这个春天,我认真地背诵野花的名字——“南国蓟”、“昭和草”、“桃金娘”、“鼠草”、“兰花蓼”、“通泉草”、“龙葵”、“睫穗蓼”、“紫花藿”、“香蓟”……但可恨的山野永远比书本丰富,此刻我仍然说不出鼻孔里吸进的芬芳有些什么名字。

有一种小花,白色的,匍伏在地上,毫无章法的乱开一气,它长得那么矮,恍如刚断奶的孩子,犹自依恋着大地的母怀,暂时不肯长高,而每一朵素色的花都是它烂漫的一笑。

初春的嫩叶照例不是浅碧而是嫩红,状如星雨的芒萁蕨如此,尖苞如纺锤的雀榕如此,柔枝纷披的菩提如此。想来植物年年也要育一批“赤子”,红通通的,血色充沛着元胎。终于,我独坐下来,不肯再走了,反正“百草千花寒食路”,春天的山是走不完的。

整个山只专宠一个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子,所有的天光,所有的鸟语,所有新抽的松蕊,所有石上的水痕,所有俯视和仰视的角度,所有已开和未开的花,都归我一个人独享——只因为我在。

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偶然生病,不能去上学,于是抱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寂寂的青山,心里竟有一份巨大幽沉至今犹不能忘的凄凉,因为好朋友都在学校,而我偏不在。

于是,开始喜欢点名,老师叫了学生的名字,学生大声回答:“在!”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仿佛不是回答老师,而是回答宇宙乾坤,告诉天地,告诉历史,说,有一个孩子“在”这里。

回答“在”字,对我而言,总是一种饱满的幸福。

长大了迷上旅行,每到山水胜处,总想举起手来回一声:“我在。”

身为一个人,我对自己“只能出现于这个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感到一种可贵,仿佛我是拼图板上扭曲而奇特的一块小形状,单独看,毫无意义,及至恰恰嵌在适当的时空,却也是不可少的一块。

天神的存在是无始无终浩浩莽莽的无限,而我是此时此际此山此水中的有情和有觉。

在路旁坐久了,忽然从石头上蹦来一只土色的小蚱蜢,停在我的袖子上。我穿的衫子恰好也是自己喜欢的土褐色,想必这只今春才孵化的糊涂小蚱蜢误认为我也是一块岩石吧?想到这里,我忽然严肃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并且非常努力地扮演一块石头,一时心里只觉得好笑好玩,竟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动,不要动,这只小蚱蜢刚出道,它以为你是岩石,你就当岩石好了——免得打击它的自信心。”

相持了几分钟,小蚱蜢还是跳走了,不知它临走时知不知道真相,它究竟是因停久了觉得没趣才走的?还是因为这岩石居然有温度,有捶鼓式的音节自中心部分传来而恐惧不安才走的?不管怎么说,至少它度视我为岩石,倒也令人自慰。怀着独擅专宠的窃喜,我一面步下山径,一面把整座山的丰富密密实实地塞在背袋里。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讲清楚。我曾手植一株自己,在山的岩缝里。而另一方面我也盗得一座山,挟在人的臂弯里。(挟泰山以超北海,其实也不难呢。)如果你听人说,今年春天我在山中走失了,至今未归,那句话也不算错。但如果你听说有一座山忽然化成“飞去峰”,杳然无踪,请相信,那也是丝毫不假的,而且,说不定它正是被我拐去。青年是透明的,身与心都是透明的。嫩而薄的皮肤之下,好像可以看出鲜红血液的运行,这就形成他或她容颜之春花的娇,朝霞的艳。

青年

□苏雪林

当一个十四五岁或十七八岁的健美青年向你走来,先有股爽朗新鲜之气迎面而至;正如睡过一夜之后,打开窗户,冷峭的晓风给你带来的那一股沁人心脾的微凉和葱茏的佳色。他给你的印象是爽直、纯洁、豪华、富丽。他是初升的太阳,他是才发源的长河,他是能燃烧世界也能燃烧自己的一团烈火。他是目射神光,长啸生风的初下山时的乳虎,他是奋鬣扬蹄,控制不住的新驹。他也是热情的化身,幻想的泉源,雄心的出发点。他是无穷的无穷,他是希望的希望。呵!青年,可爱的青年,可羡慕的年龄。

青年是透明的,身与心都是透明的。嫩而薄的皮肤之下,好象可以看出鲜红血液的运行,这就形成他或她容颜之春花的娇,朝霞的艳。所谓“吹弹欲破”的确叫人有这样的担心。忘记那一位西洋作家有“水晶的笑”的话,一位年轻女郎嫣然微笑时,那两泓明亮的秋波,那两行粲然如玉的牙齿,那唇角边两颗轻圆的笑涡,你能否认这“水晶的笑”四个字的意义么?

青年是永远清洁的,为了爱整齐的观念特强,青年对于身体,当然时时拂拭,刻刻注意。然而青年身体里似乎天然有一种排除尘垢的力,正像天鹅羽毛之洁白,并非由于洗濯而来。又似乎古印度人想像中三十二天的天人,自然鲜洁如出水莲花,一尘不染。等到头上华萎,五官垢出,腋下汗流,身上那件光华夺目的宝衣也积了灰尘时,他的寿命就快告终了。

但是,青年之最可爱的还是他身体里那股淋漓元气,换言之,就是那股愈汲愈多,愈用愈出的精力。所谓“青年的液汁”这真是个不分昼夜、滚滚其来的源泉,它流转于你的血脉,充盈于你的四肢,泛滥于你的全身,永远要求向上,永远要求向外发展;它可以使你造成博学,习成绝技,创造惊天动地的事业。青年是世界的王,它便是青年王国所拥有的一切财富。

中年人或老年人见了青年,觉得不胜其艳羡之至,而青年却似乎不能充分地了解青春之乐。我们称孩子的时代为黄金,其实孩子果真知道自己快乐吗?他们不知其乐,而我们强名为之乐,我总觉得有点勉强。

再者青年总是糊涂的,无经验的。以读书研究而论,他们往往不知门径与方法,浪费精神气力而所得无多。又血气正盛,嗜好的拘牵、情欲的缠纠、冲动的驱策、野心的引诱,使他们陷于空想、狂热、苦恼、追求以及一切烦闷之中,如苍蝇之落于蛛网,愈挣扎则缚束愈紧。其甚者从此趋于堕落之途,及其觉悟已老大徒伤悲了。若能以中年人的明智,老年人的淡泊,控制青年的精力,使他向正当的道路上发展,则青年的前途岂不更远大,而其成功岂不更快呢。

据说法朗士常恨上帝或造物的神造人的方法太笨:把青春位置于生活过程的最前一段,使人生最宝贵的爱情,磨折于生活重担之下。他说倘他有造人之权的话,他要选取虫类如蝴蝶之属作榜样。要人先在幼虫时期就做完各种可厌恶的营养工作,到了最后一期,男人女人长出闪光翅膀,在露水和欲望中活了一会儿,就相抱相吻地死去。读了这一串诗意洋溢的词句,谁不为之悠然神往呢?不止恋爱而已,想到可贵青春度于糊涂昏乱之中的可惜,对于法朗士的建议,我也要竭诚拥护的了。当你的物欲一一得到满足的时候,你仍然会有一种贫乏感,这全因为连我们自己都变成了一个躯壳,精神是空虚的。

青春虚荣之劫

□宋月航

很多年轻人一定都有过与我相同的想法,认为钱是万能之物。其实,当你的物欲一一得到满足的时候,你仍然会有一种贫乏感,这全因为连我们自己都变成了一个躯壳,精神是空虚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所为,让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叫小丽,今年20岁。我生在农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我们宗族中,我能读完高中,已经是很耀祖的事了。这也决定了我不可能再干与父母一样的营生了。很费了一番努力,我到了一家乡镇企业当合同工,这时,我的心才算有了点舒展。

厂里的同龄人与我的差别很大,姑娘们最爱谈论穿戴,下了工就进舞厅,或上影院、下饭店,花钱如流水。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快乐的。我出落得美丽动人,可自己与厂里的同伴相比,却有一种自卑感。因为我不能如她们那样尽情享乐,我的日子不开心。每月的工资除了自己吃饭,还惦记寄给家里点,我根本没有余资打扮自己。

我觉得自己像这个环境中的局外人,想逃避这种心境,可她们总是花枝招展地在我眼前晃动。

在我正闷的时候,一天晚上,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带着他的一个朋友来找我玩,他们约我到饭店吃饭,这是我第一次下饭馆,我们边吃边谈,最后结帐的时候,花了六张大团结。我同学的朋友掏的钱,他看上去很富有,还骑着一辆“嘉陵”摩托。

以后,这骑摩托的人常来找我,我也愿意与他交往,因为他能让我满足虚荣。他叫老黑,早已结婚,女人在家种田,他做了几年药材生意,赚了大钱,欲望自然也就多了。人身上有很多相通的东西,老黑与我各自找到了互相的满足。他垂慕我的容貌,我看中他的钱财,还算公平吧,至少我没白花他的。

我在工友中的位置大变,总有人凑到我跟前,艳羡我的穿戴,有些饰品她们只有欣赏的份儿,根本买不起。这些都是老黑给我的。

我所能给予老黑的,便是与他同床。虚荣能使女人走到这一步。

老黑的妻子耳朵真灵,她找上门来与我撕骂。看热闹的人把楼梯都塞满了,我立刻成了厂里头号新闻人物。

老黑为了我,不惜血本地与他妻子离婚了。我俩从此公开过起了夫妻生活。

时隔不久,厂里一个红头文件取消了我的合同工资格。我成了一个家庭妇女,再漂亮的衣服也没机会往外穿了,日渐愁眉苦脸。原先温顺的老黑一天比一天粗暴。有一次,他醉醺醺地回到家里,让我给他洗脚,我不小心泼了点水在地上,他揪着我的头发就打……

以前,老黑用钱满足了我的需求,我觉得他什么都好。其实,他倚财欺人,干了不少坏事。在我熟悉他之后,我愈加发现他恶的一面,内心时时涌动起莫名的恐惧,觉得自己也要随着这恶的裹挟,越走越远。

终于有一天,两名公安干警把他抓走了。事后听人说,老黑参与了流氓抢劫,他的钱财并不全是凭个人经营挣来的,还有骗来的、抢来的。我看着那些曾让我光彩过的华丽衣裳,它们原本就不是干干净净来的,却包装了我的青春。我几乎哭死过去,是自怜还是尚存的一点良心在责问?

在我把这些话写给自己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了重新的生活:在我家乡的土地上,我挥汗劳作,在生活的艰辛中,我体会到真实、纯美,这对于人生来讲,也许是最珍贵的。

我恐怕不会离开土地了,我曾经是那么厌恶它。今天,让我厌恶的是自己曾有过的一段经历,是土地使我重新找回了自己。“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此,青春无需忧虑。

青春的忧虑

□祝勇

也许年轻的时光过于美好了,心灵轻松得无须承载一片乌云,面孔鲜嫩得如同雨后绽开的花朵,力气可以使你到达任何向往的地方,目光总是期待着尚未解开的谜题。

所以那些青春不再的人们,回想起那些用诗串起的日子,总不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也有那么多正在青春途中的人们,担心着今日的一切终将飘远,终将被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隔开。

只因为青春无可挑剔的完美,所以在每一个人的心灵里都成了一份负担,生怕它有一丝一毫的衰减。还记得你被剧中的情节所吸引,又担心着落幕时的那种感觉吗?

其实,对于一个潇洒的灵魂,这一切都是一种执著的稚拙。生命的每一驿站都有它独到的意境,只要你把经过的一切都当成一种宝藏,只要你把视线投向尚未到达的前方,你会知道,即使青春终将落幕,届时在收获的欣喜中,你又会开始更有魅力的一程。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此,青春无需忧虑。金钱购买不来激情只能损耗激情;激情的山脉不一定都从一个缺口往外奔突熔岩。

珍惜激情

□刘元举

在我们最可爱的年龄段上,常常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好高鹜远所致还是热血沸腾驱使,反正你的每一次冲动便极容易陷落。或许你所拥有的全部财富便是你的激情,你可以挥金如土般地恣肆浪费,哪怕去铺平不毛的荒野大川,哪怕去融化僵冷的雪峰冰山。你也许会为一次简单的约会而激动得失眠;你也许会为一次热情的欺骗而肝胆相照。理性的贫弱是无法阻挡激情的滑坡以至于陷落的。你不会及时发觉,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觉醒。聪明的美国人写了一本《你的误区》,中国的少男少女们,你们的误区在哪里?

我有位朋友,他的才华在可爱的年龄段上曾经相当夺目。可是,令我永远为他痛惜的是他上当受骗自己葬送了自己。他不是被爱情所欺骗,也不是上了哪个哥们儿的当,他上了一位伟人的当,精确地说是上了伟人的一句话的当。雨果这位法国佬,你干吗要说比大地宽广的是蓝天,比蓝天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宽广的是人的心灵呢?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出此狂言?我憎恨你的原因是我的这位朋友把你的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当成座右铭了。他盲目的拓宽自己的心灵,什么都能容忍什么都能谦让。他把招工的机会让给了别人,他把上大学的机会也让给了别人,他的情人被别人夺去他也不羞不恼,只是用雨果的话麻木自己。他至今还是个农民,窝居在那间碎石堆积的厢房里孤身一人。没有家庭,谁也不给他提媒,40岁的人了,仍然视那些提媒者俗不可耐。他一心要当作家,一心要成雨果。他摔进了雨果的陷阱里不能自拔。可悲的是他的心灵并不比蓝天宽,而且越来越窄。他没有了竞争意识,没有了青春活力,没有了那澎湃的激情。他那曾经伟岸的身躯涨潮般蓬勃的肌腱随着激情潮水的退去而裸露出一片贫瘠。我懂得了激情比血液似乎更重要。

可是,我们年轻的山脉总是被激情拱动得无法安宁。滚烫的熔岩从哪里奔突往哪里奔涌?一个伟人的一句话不可能把它憋回去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全面开放全面竞争的新时代。毫无疑问,奔突口太多了,涌流的渠道太多了。于是,我们浪费的也太多了。我们夜以继日地搬砖“砌长城”、拆“长城”,戳伤了多少“孟姜女”的心。我们在游戏机前和自己作战,永远的胜利还是永远的失败?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地盘上我们已经玩腻了自己摆的台球案子,嫌它没有档次嫌它不够刺激我们到中外合资的大酒店大娱乐厅“耍大刀”。挎上个BP机在酒桌上听到蝈蝈似的“叽叽”声已经不滋润了,没有“大哥大”还玩什么心情?在日本等发达国家里“大哥大”是不能在公共场所用的,因为影响别人情绪,在我们这儿如果不影响别人那怎么显出我们的高贵?高贵和富有历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对我们来说有钱就吹牛。激情随着金钱哗哗流淌。我们的姐妹们插队端盘子伸出枯瘦的手所得的小费远不如我们一高兴甩给俄罗斯小妞的三分之一,我们要是玩一下心情的时候呢?甩出去的更多了。

14000元你能买下雷达表?拿来吧,有多少我要多少!

你这身衣服才800?哥们儿的你看多少钱?法国名牌,1000能下来?

和你们玩没意思,你们一翻才几个钱?你知道我前天输了多少?说出来怕吓着你。500?5000?得了,别猜了。

你还没做买卖?你爬格子还不得饿死?你出一本书多少钱?5000?不够哥们儿一天的零花钱。你可亏透了。

你买桑塔纳我就买奥迪,你买奥迪我就买奔驰。

中国的高消费阶层充满刺激充满诱惑。钱的魔力使人变鬼使鬼变人,我们的激情怎么能够在金钱面前不沸腾呢?官员下海文人经商,不三不四赚大钱,是三是四离根儿郎。你曾经是你整个家乡的光荣,你曾经光宗耀祖显赫一时,你考上了北大你以为你从此成为天之骄子。你乘坐火车时我注意了你的表情,你不屑于周围的所有人,你那种学而优则仕的得意感丝毫不加以掩饰。你回家探亲时县委领导不登门拜访你都有点忿忿然。可是你像个末代皇妃在商品大潮面前你失宠了。你先是困惑继而你一激动挽起裤腿下海了。你扔掉了你苦苦追求的事业,你委身一家公司,你书生味儿极浓你是适应经商?你没有把握但你仅凭一时的冲动。你发誓成为百万富翁。你以为能够吃尽苦中苦你考上名牌大学你就干什么都会成功吗?你错了,你惨败了,你无颜见江东父老,你服毒自杀了。我为你23岁的青春和才华而深深惋惜。

金钱购买不来激情只能损耗激情;激情的山脉不一定都从一个缺口往外奔突熔岩。激情并不适应对缝,它适应创造它是财富,是燃料是驱动器,它拖载着你的青春你的生命。总有燃尽的时候,所以珍惜一点用,用到该用的地方,千万别盲从,别浪费。因为现在能够弥补遗憾的过去,一个个“现在”相加,就是美好的未来。

只要拥有现在

□宋协龙

不要总回顾过去。因为过去的、优美的诗句,也会失去新意;斑澜的画图,也会腿去色彩;爱,会在时光里退热;恨,会在岁月中减淡;生活之树,会在晨暮交替中苍老;走过的足迹,会被历史的尘埃深埋。总是回顾过去,虽然也会找到闪光的记忆,但往往还会有一些惆怅和遗憾。

也不要总希望未来。因为未来的,像海市般缥渺,似彩虹般遥远。未来的春,可以有鲜花飘香,也可能有荆棘丛生;未来的夏,可以有绿树成荫,也可能有烈日曝晒;未来的秋,可以有金色的收获,也可能有荒芜的田园;未来的冬,可以有洁白的雪花,也可能有肆虐的寒风。

因此我说,不要沉湎于回顾过去,也不要太希望未来,只要拥有现在。因为拥有了现在,就拥有了真实。在真实中,该写的诗,让它充满浪漫;该画的画,让它大放异彩;该给予的爱,让它岩浆般炽热;该发泄的恨,让它冷如冰川。苦涩的,要品出甜蜜的甘汁;甜蜜的,也要嚼出辛辣的味道。该追求的,就大胆追求,不留一丝遗憾;该奉献的,就无私奉献,不留一点内疚。在真实中生活,要勇于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了祖国美好的明天,刻苦奋斗,百折不挠。只有这样将来才能幸福地回忆今天,今天才能充实地希望未来。因为现在能够弥补遗憾的过去,一个个“现在”相加,就是美好的未来。十九岁的太阳是稚嫩和苍白的。它喜爱秋天和秋雨,喜爱秋叶和秋霜。它照耀着蓝色的河流,不管南方还是北方。

十九岁的太阳

□邵勉力

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白天明晃晃地写在玻璃窗上了。一个又一个黯淡的黑夜又从玻璃窗上隐遁了。

呵,那分明和不分明的梦,不甜蜜也不苦涩。我让动脉血管凸起,热情洋溢地一起一伏。我伏下身去倾听血像浑浊的河流一样流淌。我陶醉在这有力的声音里,心被巨大的幸福激荡着,不剩一点缝隙。

我是一个正在学徒的工匠。我正在学会使用理智而不是感情。

十九岁的太阳是稚嫩和苍白的。它喜爱秋天和秋雨,喜爱秋叶和秋霜。它照耀着蓝色的河流,不管南方还是北方。它期待生命在血管里搏动,在血管里萌芽。它祈求着爱,它害怕摧残。

无数的能量在聚集着,在寻找突破口,在沉睡,在等待,在愚蠢而又荒唐地发疯,在真实又真实地生活。每天每天,太阳都是新的。

泥土的气息,鸟的叫声,四周深沉的色调离尘绝俗的感觉弥漫了我,我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仿佛听见细细的乐曲像一只雪白的鸽子从我的头顶旋转着缓缓落下,然后又像轻纱一样从我的脚下向远处覆盖着过去……

永恒的时光总要流逝。十九岁的太阳不会永恒。我知道昨天的风吹不倒今天的树。我知道无数个明天会有无数个讲也讲不完的故事。我平静了。我将会微笑着向沉重的十九岁告别,然后把它珍爱地藏进心的最深处。我将走向成熟的原野。

十九岁的太阳毕竟多么圆多么亮啊!当爱情光滑完整地摆在你的面前时,它对谁而言都是甜美芳香的架子,只要你把它掰开,掰开后你就要对你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裂开的青春石榴

□王天翔

田媚并不常常回味她的第一个吻。但那个吻的味道却是会伴随一生的。她的初恋是在学校里,她的那个会玩各种球类的运动员男友常常像抱洋娃娃一样抱着她边走边吻她的刘海儿和眼睛。田媚躺在他的怀里,陶醉在那带着汗味的亲吻中,她以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健美的床”一辈子都属于她了。在第一个吻中,她就已暗暗把自己嫁给他了。

可是,毕业了,运动员回到了遥远的边陲小城。

田媚哭了一个月。运动员的音容笑貌,从前是多么甜啊,现在就着泪水品尝,一切都变成酸的了。

工作后的田媚孑然一身,用热情的工作抵御独处的凄冷。然而寂寞的恢恢之网从不会漏过任何一条单身的美人鱼。22岁的田媚慢慢被一位同事的悉心关怀所打动,那个同事总是在下班后留下来,为的是悄悄替田媚画好令她举步维艰的图纸。田媚就这样开始与他并肩同行,他们成了一对在影院里也相敬如宾的恋人。田媚认为自己多少有些喜欢他,喜欢的基础是他的善良和踏实,但她却没有一点想要拉着他的手向世界宣布“这是我的恋人”的冲动,她心里没有那样的澎湃了。

当同事男友与田媚讨论婚嫁之事,田媚不知所措地流下了眼泪,她只能用这种女人的“柔软炮弹”把他击退。她告诉他:与他在一起只因为她寂寞。她对他说,他挽着的婚纱里不该裹着一个谎言。她的眼泪倒是真实的。

调到另一幢楼里的男同事很快对另一位女孩献上了他的婚纱。

他结婚那天,田媚一个人,自己把自己灌醉。

第一次恋爱,为那个离开的男孩而哭。

第二次恋爱,醉是为自己的离开而醉。

醉酒后的眼泪,糊涂得像一场梦里的冷雨。田媚想像着相伴一年的男友挽着另一位不知是真是幻的姑娘走上婚礼的殿堂,她不爱他但她的心还是难过得流下一滴滴血,那血消融在记忆的水杯中,关于第二次恋爱,就这样掺上了只有田媚自己品得出的腥味儿。

接着,恋爱又开始了,田媚没想到,恋爱就像滑冰一样,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就越滑越无所谓越滑越快越滑越大胆了。当然,重要的是找到一双合脚的“冰鞋”,并且鞋子合适,滑起来跌没跌倒又是另一回事。田媚自己开始并不知道(就像滑冰的人不知道前面暗处的冰窟),她的第三次恋爱如履薄冰。

她因为厌烦在办公室木头人一样面对纸笔了,她也不甘心让光泽的青春埋沉在学生时代的旧大衣里,更重要的是她面对她的生活圈子里的男士全部像面对木头人一样毫无感觉。她于是跳槽,为自己打开了一个新天新地。

在竞争激烈的社会大风箱中,跳槽后的田媚成了一根胆颤心惊又无处落脚的稻草。

受惊的稻草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弯的。一个中年总裁的臂弯,圈住了田媚的梦与幻想。她成了他的地下情人。她有了一间华丽的居室,但田媚不把她的房间叫房间,她把房间叫做“洞”。因为她是在偷偷摸摸地住着,她那挺着便便的大腹钱财的情人是偷偷摸摸地来。

田媚在总裁的公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上班。

总裁在田媚的洞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露露面。

柔弱成一根稻草的田媚无所谓地抛掷着总裁的金钱。

田媚可以在大餐馆不假思索地花钱,从内衣到外装,一朝都变成赫亮亮的名牌。

风光的白天不懂夜晚的黑暗,田媚学会在半夜里独自吸烟。一个烟圈一个烟圈缭绕成一个个水泡,一条寂寞的美人鱼沉在无人知晓的海底,再也不可能浮到最初的海面上去。

——当爱情光滑完整地摆在你的面前时,它对谁而言都是甜美芳香的架子,只要你把它掰开,掰开后你就要对你自己的选择负责了……你很小心地品尝每一枚颗粒么?你要知道,第二颗,再没有第一颗的美妙了;第三颗,就已经串了不纯洁的味道了。

掰开你的爱情石榴,却馋不得。我不是冷血动物,我也有炽热的感情。爱与被爱都是人的权利。

青春的冲动

□阿荣

我独自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欣赏着这月圆之夜的美景。空中的月儿又圆又亮,周围还点缀着一圈五彩的环,给人一种清新、舒畅的感觉。对面的山在这柔柔的月光中,仿佛穿上了一件光洁柔软的薄裳。山上的小径白白的,弯弯曲曲,交叉纵横,像网一样织在山腰。忽然,我发现其中有一条小山的小路又分成了两条岔路。

我顿时愣住了。一种“良辰美景虚设”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再也不能陶醉在这美丽的夜景中了。我的目光毫无意识地落在岔口,心潮却汹涌澎湃:在初中,我们相遇;三年后,我们又各奔前程。正如这路一样。

一中特招时,我决定不读高中,他满脸的疑惑与惊讶,接着,又问我。我肯定后,他好像很失望。之后,他又鼓励我:“争取考上省中专!”这一句话,给了我多少力量,在考场上,难题久攻不下欲放弃时,它又在耳边响起!初中三年,我们几乎没谈过一次心。但由于他学习好又聪明,我便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情。此后,我又情不自禁地捕捉他的身影,通过观察,又发现他还能关心人、体贴人,还有一种男孩少有的细心。于是,这种情越来越浓。尽管如此,我仍把它深埋在心底,我怕打扰他的学习。同时,我也能把这种情转化为赶上他的力量。最终,我没能赶上他,但是,我坦然。

后来,他上高中,我读中专。可我仍时时关注他的消息。考试成绩全校第一,我替他高兴;被人误伤,我恨不能飞到他身边,看看伤势。而我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祝福。关于他的消息时刻牵引着我的心,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抑制不住,任“山洪”肆意地爆发了。强烈的自尊不允许我给他写表白信。于是,我以朋友的名义,换了一种字体给他写了一封信:

“黄:

不知你发觉没有,在初中有一位女生对你有种很特殊的很强烈的感情,尽管她竭力抑制,但仍不能保证没有丝毫的流露。水满了就会溢出的!她现在心神不宁。作为朋友,我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希望你能解除她的痛苦。至于她是谁,我想你也能看得出来,你知道,她自尊又自卑,所以此信勿与外人看……”

现在,面对静静的夜,习习的风,我后悔了:明明知道他不会对我存那种心,可我又写信,岂不是自讨没趣?岂不是给他作炫耀的资本?我真糊涂。可又转念一想:不,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无辜伤害一个人的心。

我又呆呆地望着月亮,作出各种设想,继而又打消。我使劲摇摇头,竭力回想他的容颜,可真奇怪,脑中怎么也浮现不了他的脸。

在“花儿也谢了”时,盼望已久的信终于收到了。我揣着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不安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浑身的血都迅速地涌向头部。我掏出那叠得平平整整的、小巧玲珑的“心”,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打开了它。熟悉的字体组成了完全陌生的内容:

“……我不是冷血动物,我也有炽热的感情。爱与被爱都是人的权利。但是我现在还不想涉足爱的禁区。当然,我也不会拒绝一颗真诚的心。我一直把她当作一位亲爱的妹妹。这是一种纯真的友谊,如果把它上升到爱情的高度,我恐怕很难做到。希望这封信不会给我和她的友谊蒙上阴影……”

他到底是拒绝了——很委婉,让人感不到悲伤。直至能背下它时,我才清醒地认识到这封信意味着什么。泪顺着脸颊无声息地滚下来。“一位很好的朋友,亲爱的妹妹”,我要求的仅仅是这吗?

夜深人静时,泪已流干,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忽然,我感到自己长大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我不禁要嘲笑先前一系列的举动:这不过是青春的冲动!完美如初,白头偕老。这个可能说的是:春天里有过这样一个早晨,这个早晨献给年轻人一个动心的童话,童话在心里焐热了,变成真实。

爱的可能历程

□郭良碧

是一个有太阳还是没有太阳的早上呢,你没有记住,你只记得,反正这一天的天空仿佛特别亮堂。正是这一天,有一个人总是被你注意到,明明的角落里,也没被漏过。第二天,这个人没有出现,但你在他曾经站过坐过走过的地方都能感受到这个人的身形体态。这个人说话说到高兴处把右食指弯起来顶一下下巴的小动作你觉得这真帅。

第三天,你再看这个人,就悄悄地了。其实他也没注意你,但你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敢张张扬扬地看。

第四天……

第五天……

你连这把坐过的椅子都感到可亲了!

有一天,你走着走着,迎面碰上这个人,你的心慌慌地跳。这个人说:嘿,你好。右手食指弯起来顶一下下巴,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了。夜里,你就把“嘿你好”拆开来排列组合:你好嘿;嘿好你;好嘿你;好你嘿。——什么意思呢,是隐语吗?再一想,这个人说得明明白白的:你——好——,“嘿”字则是感叹、赞美,是加重语气,强调……你高兴地推开所有的窗子,对大脸盘的月亮笑。笑够了,爬到床上,却又想,他是真心这么觉得吗?这一想,恐慌起来,翻来覆去。

终于,在又一个明亮的早上,你对镜梳妆时,你发现镜中人不笑自喜,不娇自媚,脸粉唇红,每一根头发丝都闹烘烘地有情有意,你怔了一下,觉得身后有一个人正偷窥镜中的你。猛一回头,不,什么没有。你心中一动,在你的生命中,突然地有了一个划世纪般的明白——你很明白:不管这个人自己是否乐意,这个人已再无法从你的生命中走出去了。你悄悄对镜中人说:你爱他。

终于有一天,你向这个人宣誓:你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可是这个人说:我可是为你拂掉头发上的一丝草叶都不愿意。

水自流,花自飘,在某个静静的港湾,你任其自然地靠上了婚姻的码头。

幸运还是降临在你的头上,虽然再扬不起激情的波涛,但相互拥有一份无风无浪的和谐。有人告诉你,和谐即幸福。50年过去,你依稀记得曾有个小青年爱弯起右手食指顶住下巴,你皱眉头问自己:这个人叫什么啦?你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想起来。阳光漏过院子前的树叶珍珠般跳跃在地上,你咂咂瘪嘴,蹒跚着拉起孙子的小手说:“我们去玩吧。”

可能不是这样,这座貌似码头的东西,只是叫你命运搁浅。烽火连天,你燃烧起全部生命,仅仅用来进行一场婚姻的战争。没有裁判,没有胜负,愈来愈忘不了的是那句“嘿你好。”最初的爱没有结果,后来的婚姻又破败不堪,整个儿没有观众,悲剧的舞台就架在你自己的心中,你必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舞台上日日夜夜上演着你自编自导自演的悲剧。这是最悲惨的了。

也许,爱的旅途一开始走向良好:一个说,我甚至愿意为你去死;另一个说,你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你得有情他有意,终成眷属。

有人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场,我想不至于如此可怕,但比喻为万里征程第一步还是可以的。在花前月下互相说声“爱你”原本十分容易,耳热心跳之际海誓山盟要打折扣,爱的空灵境界只有在烟火人间现实中经受了考验才最后算数。

要么是你,要么是他,天天都要揭示般交代:下班立即回来,不得逗留;有一场美妙的晚会,遗憾只有一张票,一个去不了,另一个也就不能去;一方的朋友来访,另一方事后要反复追问:他是谁,来干什么,你们怎么认识,他来,说了什么?……没完没了地盘问。唉,爱的弦绷得太紧了,终于有一天,轻轻弹出的纸片也成了子弹。

据说“真理越过半步就成了谬误”,爱也差不多,太过了就反目成仇。

情形可能是另一种样子:在你我恩爱中情感的神经不知不觉渐渐松驰下来。心开始腾出些许地方容纳周围的一切,你于是就有家的微小和单调。真的,你一如既往对身边这个爱弯起食指顶住下巴的形象充满欣喜,也没有忘记宣誓,只不过是稍稍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一点单调。家的栅栏尽管修得牢靠,但是,一个黄昏后,那一双活泼新鲜的眼睛还是吸引了你,何况许多人都在说着一些关于人生短暂世界丰富多彩以及开放之类的话,何况那一双眼睛注满了新的温情。你不知不觉走进去,你的爱的网眼多了点,该有的却漏光了,最后你只能用一张破网包裹住孤独的自己。

不一定是你,也有可能是他。

最后,爱的可能历程不排除这样的机会:

完美如初,白头偕老。这个可能说的是:春天里有过这样一个早晨,这个早晨献给年轻人一个动心的童话,童话在心里焐热了,变成真实,“嘿,你好”,在一个屋顶下,在一张床上,他们一辈子天天都在心里互相招呼。在某个偶发寒意的黄昏,他们理智地互相靠近,在爱的炎夏,也懂得留开一点距离,他们适中地保持了平衡,两个相向的箭号运送给对方同等的爱和被爱。50年过去了,他们不再顶住下巴,另一个还会在镜里依然看到干的瘪的脸上动荡着献给爱人的不娇自媚。

每一种可能都有可能走向你。

要紧的是你自己如何走向可能。青春里的故事,是无怨无悔的故事。

青春的故事

□上官英子

在协助学校筹办一次大型系列活动期间,青春在不经意间走出一段故事……

每一次,总是在相见之前,便把所有的可能,设想种种,演绎多遍。每一次,总是在相见之后,才发现要说的都还没有说,要做的都还没有做。

仅仅只是为了一次相见,却融进了千般情意,万种美丽,却又在每一次的一切化作一种莫名的愁绪。

小时候做梦,一直有一位白胡子的老公公,常常指点我看一些白天怎么也看不到的小人书。每一个夜晚,就那样任他翻来翻去,自己也惊奇地看个不休。

再后来,夜里做梦已没有了白胡子的老公公。只留下一本本怎么也看不懂的书,让我艰难地读着。第二天又无踪影,反反复复,永无休止。

而如今,却是辗转难眠,你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在眼前晃动,却为何不愿伴我入梦。在梦乡中把一份美好的记忆留下,让它将白天的不如愿统统挥去。

夜难成眠。

为使文化窗再添新景。我们几位负责人来到市郊野外。

一路上山石突兀,每个人都有点气吁吁。前面的男同胞好心地伸出援助之手,我笑着摇了摇头。并加紧几步赶上在最前面的你。

又要爬上一块大石头。你自然地伸出手。我不再摇头,任你的帮助伴我一路前行。

长这么大,除了在那亲爱的哥哥面前,顺从地接受他的爱护,从不甘心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不愿接受,一方面是怕欠太多,无法担待,另一方面更怕在过多的照顾下,迷失了自我。

但却无法抗拒,甚至渴盼你那一双手的援助。一路上轻松得无一丝负担,我的笑容好似也感染了周遭的草木,一切是那样的清晰。

这期间的惟一的一次晚会,却也是平生最不快乐的一次。

第一次,久远的自卑感又一次深深席卷了心灵的整个空间。很小的时候,就伤心地知道,我是一个不漂亮的女孩,因为所有人只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因而,我把自己缩在一本本读也读不完的书中。只有在那儿,灰姑娘会与白雪公主一样美丽,丑陋的只有魔鬼与那长指甲的老巫婆。而我,竟也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长大后,梦只能在夜晚重温,现实是一种真实的残酷。也渐渐明白,一个人只有尽量拥有自己能够拥有的。且懂得知足,便会一生快乐。释然了,也就没什么了。

但那一刻啊!

你如同完美的王子,终究要寻觅那美丽的公主,而撇开不会开口的小美人鱼。任她在忍受刀尖上跳舞的苦熬后,再悲哀地化作一朵渺小的泡沫,消失在大海的深处。

那一刻,也真实地感觉到,你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及。眼前晃动的人影才是最和谐的。我的加入,只能徒增几分杂音而已。

我早早地离开了展览厅。

接下来,怎么也提不起劲来,谁都不想搭理。尤其是你与你那晚的舞伴。

或许你也察觉到了我的不愉快,便没事找事地故意跟我开个小小的玩笑,哪知平时嘻嘻哈哈的我扔下手中的东西,转脸而走。

漫步在校园内,我问自己,这一切都怎么了,那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女孩哪里去了?我到底在渴求一种怎样的东西。

8岁时明白,我所该做的事情便是听每个大人的话,做好每天的功课、玩耍、看小人书,均要耐心地守候在门外。

12岁,我懂得,美好的东西,在付出巨大的努力之后才能得到,而要努力便要学会舍弃一点儿眼前的快乐。

16岁时,真实的例子告诉我,世间万物四季轮回,都必须遵循它一定的规则。否则,任何游戏均不会好玩。

就这样,心甘情愿且快乐地守着一个封闭的自我,安然且无忧、自在且幸福地长成一个乖女儿、好学生。

而今天,我无视校纪校规,到底在干些什么呢?

你竟然有妹妹!

你竟然也承认了自己在校内有一个结拜妹妹。

过去的一幕重上心头。当同学们谈论校园结拜兄妹现象时,自己大叫着摇头晃脑笑个不休。哥哥?妹妹?纯洁的友谊?既然是纯洁的友谊,干嘛还非得戴个兄妹的帽子才肯罢休呢?

白痴都会明白。用根头发也量得出:不是傻哥哥蒙在鼓里不知妹妹心事,就是呆妹妹不懂好哥哥的一番心意。怕只怕那其中的一个笨瓜没明白过来,就稀里糊涂地转到他人身边了。没办法赶快搞个兄妹的好帽子套近乎,只等他(她)即刻明白过来,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日,很晚才回寝室。在路旁发觉你与一女孩正在谈论。那就是你妹妹吧?

尽管你瞒得很深。尽管你与妹妹很少走在一块。但你毕竟很优秀,毕竟有太多的目光关注你,还是有人知道了。

你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

有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们,好孩子是不会去拿别人的东西。

我不漂亮,因而便很努力地聪明起来,我清楚,不要去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最好的朋友,从故事发生的那一刻,伴我直至今天。她轻轻地问:“后悔吗?是不是觉得有点傻,不值得?”

我笑着,摇了两次头。

虽然在这一段时间,我看不清太多的事实,甚至忘了原该要做的好多事情,瞄准于日子中这一个小小的细节,紧抓不放,且在自我的假设中迷失着自我。但无论这是一种错误,还是一场错过,它毕竟真真实实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它毕竟又在不容细想的时候结束了。

我把这看作是青春必经的过程。我们或许可以缩短这一过程,但我们无法抹杀这一切,尽管它留下的伤痛还在风中悠荡。让时间来完成剩下的工作吧。静待烟消云散的日子。

青春里的故事,是无怨无悔的故事。世上有些花常开常落,有些花却只有一次花季,不经意就会开放,不经意又会错过。

青春花季

□华红辉

世上有些花常开常落,有些花却只有一次花季,不经意就会开放,不经意又会错过。

如果,如果你在花开的时候,忘了拍一些美丽的照片,等到错过了花期,再去追忆那淡淡的、诱人的花香,就难免在花香轻袭之时,抚之怅然。

18岁,多么美丽的花季呀!哪个黑眸中没有青花似霰,哪个嫩白的额头没有梦幻如阳呢?

每一次战粟都没齿难忘,每一个声音都刻骨铭心!

然而,18岁的时候,我们却不明白青春。

我们把青春当作一种资本,用挥霍生命来昭示她的存在;用夸夸其谈来显示她的魅力;用我行我素来证明她的洒脱……

当飞花渐瘦,昨日之阳与今日不再同样年轻之时,才一梦初醒:青春无需昭示,不用证明,青春挥霍不起,青春更不为你所独有。

原来,每个人都年轻过,每个人都拥有过青春的梦!18岁如花的芳龄,只是自然的造化,不是你的资本;断章片语的浮华炫耀,只是你的幼稚,不是青春的魅力;野马脱缰般地放浪形骸,只是你的偏执,不是青春的洒脱……

青春是一首歌,让你用如火的精力唱出她的生命;

青春是一个梦,让你抚去任何虚妄的痕迹,用坚实的足音将它转化为现实的辉煌;

青春是一只飞鸿,让你抖落世俗的纤尘,陶然于生命的恢宏与超然;

青春是仅属于你一次的花季,让你在幸福的时候,要倍加珍惜,苦难的时候,要倍加坚韧,悉心地采撷每一种花的标本,留住那永恒的生命的芬芳……那份伤了我们心的爱情故事,原只是一抹轻淡如云烟的浅笑。

春天里的爱情故事

□杨庆华

读书的时候,有几个很知心的朋友,他们是良、毅、钰、桦和我。钰是我们女孩中间最漂亮的,而良和毅是那种气质极佳的男生。

一直到各自工作,我们依旧常聚在一起,去郊游或溜旱冰。好像谁也不曾留意到,良和桦恋爱了。剩下的我们三人无形中便多了一份敏感,我们似乎都心照不宣地考虑到,在这三人中极有可能再出现一对恋人。钰和毅是我看好的。

那是个春季。钰和我座在钰家的床上,钰忽然说起良和桦来。而我却说:还有一对恋人,钰怔住了问:哪一对。我便一字一顿地答:毅和钰。钰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不依不饶地伸手打过来,俩个人笑过闹过之后,我很认真地对钰说:毅是个很出色的男孩。钰此时才羞涩地低下头。

毅面对着我,似乎知道我的心事,显然很高兴的模样。待坐定之后,毅便望着前方的湖面,说:春天真好!我们划船好吗?我摇摇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春风凉凉地吹着,而长椅上的毅好像不想再听到我说任何一句似乎已经是多余的话。可是毅和钰是很般配的。“毅。”我终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中间还应该有一对恋人。”毅显然对我的话不知所云。“钰是个很好的女孩……”“不要说了!”毅猛然站了起来,不去看我。“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毅说,“想知道她的名字吗?”一时间,我迷惑起来,我不知毅的女友是谁。“她叫杨易。”毅轻轻地说。并伸出双手欲扶我的肩膀。我巧妙地躲开,毅的坦率使我窘迫不堪。

当时正是六月的天气,杨花飞絮。我装做絮花飞入眼中,低下头,泪落了下来。也许这一生我都会后悔,自己做出的这一切傻事。毅俯下身,我感觉到我的额头被一双温软的唇印了上去,而我在那一刻却转过身,大声地说:我永远不想再见你!便不顾身后的那人是如何的伤心和惊讶,跑开了,永远地跑开了。

当钰听说毅有了女友的谎言时,默不作声,眼睛红红的,我竟觉得自己有愧于钰。

日子悄悄地流逝,一个月过去了,忽然有一天,接到钰的电话,约我下班去她的家里。

我坐到钰的面前,钰脸上很黯然,好久才说:昨日毅来过。我不知道她的下文是什么,不过听到毅的名字,心竟慌慌地跳了起来。“毅都告诉我了。毅那天很伤心,喝了很多酒,他说他非常喜欢你,他还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制止钰再说下去,空气尴尬、难耐。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钰的家。

当迈出钰的家门时,我知道已经失去从前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失去了毅和钰。

很多年过去了。前几日,走在街上,意外地遇到了钰。钰似乎较从前成熟了,俨然一个妇人。钰见到我,很兴奋的样子,而过去的故事对她恍若未曾发生一样。钰结婚了。钰说毅去了深圳。在分手欲道别时,钰忽然提起了在我与她与毅之间的感情纠葛,竟忍不住笑,说:少女时代真美!

在我从前的岁月中,我无论如何不曾想过,若有一天与钰或毅再度相逢,那份伤了我们心的爱情故事,原只是一抹轻淡如云烟的浅笑。人之用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善用人者,不但能认清别人的特点,更能予以机会发扬光大。

花不都是香的

□蓝荫鼎

一个假日午后,我带着一家大小上阳明山赏花。天气分外晴朗,赏花的人比山坡上的花还要多。人影在花丛中窜动,有照相的、有吃东西的、有谈天说地的,信步走着,看在眼里真也有趣。

“爷爷!为什么那个花不香?”

小孙儿在前头蹦着跳着开道,太阳照着满山的樱花杜鹃,人生的确美好。

不知何时,小孙儿扯住我的衣袖,不停地摇动,他的另一只小手指着一丛红艳的杜鹃。

我愣了一下。

“那个花?哦!这是好看的,不用香。”

“花都应该香嘛!”

他不服气也不满意地噘起了小嘴。

回家之后,孙儿的声音缭绕心头,久久不散:花都应该香嘛!究竟这有没有道理?我不是也常想:“男人都该是彬彬君子,女人都该是贤妻良母”吗?我又对不对呢?

坐下来,环视满庭花草,静静的想:花和草长了一院子,可是杜鹃、山茶、桂花、含笑、太阳花、向日葵、兰花……没有一样是跟别的花草相同的,它们都各有特色。看见梅花便可以嗅到早春的气息;看见榴花便知是五月榴花照眼明;桂花和红叶便可捎来秋意;苍松和腊梅象征了冬寒。

如果我们顺着自然去要求,那么一定可以心满意足,可是,若要在夏天赏梅,春天看红叶,谅必大失所望。

人是自然的产物,也和大自然中其他的生物一样各具特色,这个人适合统领三军,那个人精于舞文弄墨,各有天赋,各有使命。

人若能知道植物花草的特长,加以妥善运用,不仅能使斗室光辉,更能美化生命,使之灿烂辉煌。就像在春梅开时踏雪寻梅,采得好花瓶中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

人之用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善用人者,不但能认清别人的特点,更能予以机会发扬光大。这种知人的智慧,也就是古人称颂的知己,所以伯牙绝弦于钟期,仲尼覆醢于子路,都是叹知音的难得。伯乐求千里驹,是相得益彰。

一般人不仅不能知人善任,常站在自我的领域里要求别人。要是孩子的功课不好,我以家长的身份指责老师不行,我要求到好学校找好老师,如果太太下厨三餐口味不合,我要求她照我的舌头加油添醋;若是在某些事情上和朋友之间有了歧见,我总是使尽心机,不惜威胁利诱要求别人跟着我走……

一个明是非的人不过分要求。要求一个工人做音乐演奏或请一个牧童做学术讲演,就像要杜鹃展示幽兰的气质和芬芳或含羞草表现松柏的劲拔一样不可能。

生命价值的客观性和历史性,使不绝于耳的喧嚣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生命的暗示

□欧阳斌

清凉的秋雨送走了一个躁热的苦夏,燥热的心总算静默下来了。在这秋虫唧唧的黑色的秋夜里,我骤然从昏睡中惊醒。远方的钟楼上,响起了悠长的钟声。又一列火车隆隆驰过——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是生命的暗示吗?

我在想,秋虫因何要昼夜而鸣?是因为它强烈的生命意识吗?是因为它深谙生命的短暂,而必须高密度地显示自己的存在吗?是因为它那生命的全部价值,都隐含在这微弱却令人感泣的生命绝响里么?那么人呢?仅仅因为生命比秋虫千百倍的绵长,就可以以生理需求为由,将千百个最美丽最令人激动的黎明慷慨地遗弃么?

这是一个荒诞的联想。

惟有钟声,以其绝对接近精确的殊荣,当之无愧地充当了生命的量尺。这它那周而复始的切切呼唤里,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提醒。然而昏睡了的那些人是不知道的,在混混沌沌之间,生命就这样一部分一部分地丧失了。

这是一个无可挽回的丧失。

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当它最充分地展示黑暗、龌龊、卑鄙、虚伪一面的时候;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快乐的享受,当它展示出光明、纯洁、崇高、真诚一面的时候;生命似乎永远是在这样两极之间交错延伸的。在它延伸的每一个区段里,似乎总是喜剧与悲剧同生,苦难与幸福共存。

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渺小的存在,当物欲、情欲、贪欲在蝼蚁般的人群中横行恣虐的时候;有时,我们会觉得生命是一种伟大的结晶,当它在强暴、苦难、灾害中显示出牺牲的悲壮的时候。生命似乎永远是渺小和伟大的“混血儿”,由此我们没有理由产生绝对的崇拜和蔑视,再伟大的巨人也有他渺小的瞬间,再渺小的凡人也有他伟大的片刻。

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有一种珍惜生命的本能,似乎没有一个人来到世上就梦寐求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在心灵中会无限地增值。毕竟,生命只属于这一个人,而且仅仅只有一次。在人生的道路上,即使一切都失去了,而却一息尚存,你就没有丝毫理由绝望。因为失去的一切,又有可能在新的层次上复得。当然,在极少数的时候,我们也渴望着悲壮的牺牲,那是因为苟且偷生已严重地亵渎了神圣生命的时候。那时,死亡反而变得令人仰止,生命反而因死亡而延续,因毁灭而永生。

钟声是生命长度的量尺,却不是生命价值的量尺。生命的价值只有在历史的天平上才能清晰地显示出它本来的刻度。一代又一代人来了,一代又一代人去了,他们的生命价值何在?有的人有一个轰轰烈烈的生,却留下一个默默无闻的死;有的人有一个默默无闻的生,却有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有的人显赫一时,却只能成为匆匆的历史过客;有的人潦倒终生,却成历史灿烂星空的泰斗。这一切绝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生命价值的客观性和历史性,使不绝于耳的喧嚣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一时一事的得失,似乎永远困扰着我们,永远是生命的烦恼之泉。倘若能真正将其置之度外,烦恼就真正超脱了。其实,真正值得烦恼的命题在于:生命的价值究竟应以何种形式作何种转化。对于这个千古之谜,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答案,却没有任何一本哪怕是世界上最权威的教科书能提出最完美的答案。人其实是最难认识自己的,也就更难找到自己生命的转化方式,这正是一些人拥有一个失败的人生之根源。更悲惨的结局则在于,自以为找到了答案而其实完全是南辕北辙。所谓天才,无非就是能最早最充分地认识自己的价值,从而以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生命由瞬间到永恒的有效转化。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生命,然而相当多的人直到濒临死亡也没有弄清生命是怎么一回事,这正是人类的悲剧所在。

生命,这神秘而美丽、不可捉摸而异常珍贵的存在,你究竟隐逸着多少暗示?而哲人的终生存在,就是捕捉这样一些暗示么?如果你因为种种缘故,没有一克金,那也没什么可怯懦的,依然可以挺直腰杆,快快乐乐地生活。

路远不胜金

□毕淑敏

有一天,我先生对我说,以前结婚的时候,也没送过你什么礼物。现在我补送你一个金戒指吧。

我说,心意领了。但金器我是不要的。

先生笑了,说你肯定是舍不得花钱。其实买金很合算,戴在手上,是件装饰品,除了好看,本身的价值还在。不喜欢这个样式了,还可以打成新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喜欢?

我说,我算的是另一笔账啊。他很感兴趣,让我说个明白。

我说,我是一个劳动妇女,戴了金,干起活来就不方便了。俗话说,远路无轻载。

先生就笑了,说你以为我会送你一个多么沉重的金镏子?想得美。我们只能买个金戒指,不过几克重。

我说,你听我说。我每天伏在案前,不辨晨昏地写作,在电脑上敲出一个字,最少要击键两次。就算这个戒指5克重吧,手起手落,一个字就要多10克的重量。天长地久地下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假设我要写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小说,这小小的戒指就化作10吨的金砣,缀在手指的关节上,该是多么大的负担。要做的事情太多,路远不胜金。

先生说,要不我们买一条金项链,你写作的时候脖子总是不动的。

我说,我不喜欢项链的形式,它是锁链的一种。我崇拜简洁和自由,觉得美的极致就是自然。再说,我多年之前就被X光判了颈椎增生,实在不忍再给沉重如铅的脖了增加负担。

先生叹了口气,说作为一个女人,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金,真的不遗憾?

我说,我有许多遗憾的事情,比如文章写得不漂亮,做饭的手艺不精良,一坐车头就晕,永远也织不出一件合身的毛衣……但对金子这件事不遗憾。

先生说,你这是反潮流。

我说,我不是反潮流。实在是无所谓。金是什么?不就是一种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的金属吗?有了这种金属就象征你高贵,没有这种金属就注定卑贱吗?这颗星球上还有很多种稀有金属,比如铂,比如铑,比如能造原子弹的铀和镭……都比金昂贵得多。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金属都披挂在身,金属除了在工业上的用途,并不代表更多的涵义,如果你喜欢,你就佩戴好了,就像乡下的女孩在春天里,把一枝野花簪在发梢。如果你因了种种的缘故,没有一克金,那也没什么可怯懦的,依然可以挺直腰杆,快快乐乐地生活。

作为一个女人,如果我们拥有知识和事业,如果我们拥有亲人对我和我对亲人的挚爱,我们的生活就很完满。拥有已太多,无金又何妨。

生命是船,帆是鼓舞。

鼓舞就是力量

□邓皓

我整个的童年和少年是在忧郁中度过的。这份心情一直伴我走进大学。

偶尔的一天,我在学院图书室里,读到这样一篇文章:有一位很丑的女孩,没有人去关心她去爱她,像一只孤雁她很失落也很寂寞。有一天,她的老师给她作听力测验,让这女孩站在离她3米远的地方听她小声地说话。老师轻轻说的一句是“真希望你是我女儿。”仅仅是这一句,便融化了女孩心头所有的冰霜,改变了女孩今后的一生。

这故事很简单。但我知道了人间有爱和温暖。这之后我忘记了自己破碎的家庭笼罩在心头凝重的阴云,在大学度过了快乐的4年。

20岁那年,我大学毕业。到县城的一所中学任教。接手的上任班主任告诉我:班上有一个男孩,父亲关进了监狱,母亲随后改了嫁,他自小伴着爷爷奶奶生活。这男孩天性机敏,但沉默孤僻,心如死灰得几近弃学。

“你要帮帮他!”那老师握住了我的手,眼里却有一种几经努力却终至失望的无奈。

我点点头。我想起了我和男孩一样的从前。

这之后我悄悄打听到男孩的生日。在他生日那天,我送给他一本日记本,在日记的扉页处,工工整整地写下5个字:笑蓝一方天!

两年后,我接到寄自某大学的一封信,上面有这么一句:老师,谢谢你赠我的5个字,让我一如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了这个世界,也让我拥有了今天……

生命是船,帆是鼓舞。花落才有花开,有散才能有聚,若没了那一份遗憾,又何来狂喜?若没了那一份无奈,又怎么懂得珍惜?

只在乎曾经拥有

□亦然

小时候,曾相信那一个美丽的童话,多少次多少次,想抓住流星许一个愿: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然而每一次,流星都在一个完整的愿望出口之前便一闪即逝,每一次,都留了一个愿望在嘴边,留了一份遗憾在心底。

于是人生的旅途上,便是不断的相识与相别,于是生命的客栈里,永远扮一位匆匆的过客,来不及留恋和回味,就像来不及在流星消失前许一个愿。

来不及享受学生时代的无忧无虑,高考的重压便如一座沉重的山压在背上。

来不及享受工作后那一份自由与轻松,便不得不背负一个沉重的家。

初恋的甜言蜜语还未在耳边温热,却已经天涯海角形同陌路。

什么是地老天荒?

什么是天长地久?

花落才有花开,有散才能有聚,若没了那一份遗憾,又何来狂喜?若没了那一份无奈,又怎么懂得珍惜?

我们总是不遗余力地追求那一个天长地久,我们总是千方百计去留住那一个结果,却不知天有老时地有荒,这世上哪有不变的情?却不知如果曾经拥有过美,便不须再去强求什么结果。

这世界许多东西没有永恒,这世界许多事情没有结果,而美丽依旧美丽,辉煌照样辉煌,又何必斤斤计较时间的长短,又何苦兜兜转转寻求因与果。

离别时,如果我们可以执手相互道珍重,又何必一定要留在一起重复那许多琐碎的岁月?分开时,如果我们可以轻轻松松挥手,又何必无谓地去翻找昔日的海誓山盟?花儿落了明日还会再开;流星虽逝,美好的愿望依旧在心底。

于是所有的日子都轻松,于是所有的负重都甜美,于是不会再后悔后悔又后悔,于是不会再遗憾未了又遗憾,于是过去了的成回忆,于是今天拥有的不会再无奈。

拥有过的,永远不会失去,没得到的,亦无须苦苦追求。是你的,迟早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只要你,不为天长地久而苦恼。不必为失去的而遗憾,不必留恋昨天。

只在乎曾经拥有。如果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而你居然交不到朋友,那是你的耻辱,很大的一个耻辱。

孤独寂寞,自寻烦恼

□朵拉

一个自以为自己样样比别人好,比别人高的人,是社交圈里让人讨厌,最叫人生气的人。人都是平等的。不承认这个事实的人,等于把自己禁闭在高高的塔上。

孤独寂寞,都是自寻的烦恼,没有人会付出同情心的,我曾经是这样让人厌恶的人。

在十年前,我口口声声埋怨:“为什么我交不到一个好朋友。”我说这话时,没有反思,完全是带着埋怨别人的心情。在离开学校以后,我就与所有的同学失去联络,甚至连书信的往来也没一封。不是同学不给我写信,而是我自己不给来信的同学回信。

心高气傲,看不起这个,轻视那一个,把一颗心收在盒子里,锁得密密的,将自己放在山顶的最高处。

“高处不胜寒”,尝过了这滋味,渐渐地懂得埋怨自己是件好事。

从前将其他人全贬低得和尘埃一般,得了自命清高症,还得意到半死,结果想来交朋友的人全跑得远远的。这一点也不奇怪,就算是我,我也无谓,并且不喜欢和一个时刻抬高下巴说话的人做朋友呀。

想通了,心胸便开阔起来,然后我开始学习改变自己错误的心态,叫自己在看不起别人之前,最好先去照一照镜子。

最优秀的人,也还有弱点的存在,更不用说到普通人。而我,不过是普通人里最平凡的一个。

认识了这一点,对交朋友有很大的助益,没有谁是比谁高,也没有谁是比谁低的。

每个人都各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当遇到朋友,放大他的优点,容忍他的缺点,或者想办法帮助他纠正他的缺点。

我同时学会不把所有的责任推给别人。

从前朋友说一句叫我听了不满意的话,我马上拂袖而去,现在我懂得用头脑,先思考一下,是不是自己的举止行动先令人不愉快?如果是,认错改过,如果不是,由他去吧,何必为一句不好听的话,失去一个朋友?

一定要学会如何原谅别人,因为原谅人就是让自己快乐的最好方法。用这种态度去交朋友,就会发现,交朋友其实不是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困难。

一个爱挑剔,爱苛求他人的人,不管到哪里,也没有办法结交朋友。

如果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而你居然交不到朋友,那是你的耻辱,很大的一个耻辱。我的父母开始老去了,随着我的一天天地长大而一天天地老去,他们开始在我和弟弟的身上回忆他们的年轻时代。他们和朋友们在聚会的时候比赛着儿女们的孝顺、业绩、长相和儿媳女婿。

长相问题

□黄爱东西

漂不漂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长大。

生我的时候,父亲带着他的队员们看电影去了,母亲一个人跑到医院,未来得及通知他。母亲说生我的时候很容易,“两口气就下来了”,她很快就在产房把别人的蛋糕吃光了。她至今对别人生孩子难产感到困惑,说:“怎么搞的嘛。”

后来父亲去医院,看到我红红皱皱,就说:“怎么这样难看?像个小猪。是不是搞错了?”

我大一点时,仍然五官模糊,眼睛浮肿,很爱哭。一哭,父母就把我抱到海军招待所后面的猪圈去看猪,我就停止哭。于是母亲也开始担心:“怎么回事?该不是和猪们有什么干系吧?”

我不满周岁就全托。有一次小朋友们在草地上玩耍,我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后来被炊事员和阿姨们发现我站在猪圈的猪食槽里,大猪们正在拱我。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朦胧地听到父母在研究我的长相,我仍闭着眼睛装睡,听见父亲说:“她的鼻子怎么像是蒜头鼻呢?”母亲说:“不会,鼻梁还未长好嘛。咦,倒是越看越像。那么她就不像我了,我家的人没这种鼻子。”父亲又说:“我们家的人也没有啊。”我觉得鼻子开始痒起来。后来我在学校玩捉迷藏时鼻梁上磕了一个小疤,被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通,直到疤痕消失,她才不再提及,这令我模糊地觉得我不可以随便地在脸上玩出些花样来。

后来我在大学住校的时候学会涂脂抹粉,放假回家就推出我的在脸上的新发明,父母虽然评论道:“怎么打扮得这么俗气?年轻女孩子不用化妆也好看的。”但脸上有些喜形于色。

我在谈恋爱的时候总是美滋滋地搞得脸上五光十色。有一次路过母亲的单位,她高兴地带我去食堂吃饭。下班回来,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告诉父亲:“我们单位的人说你女儿——嗯,很艳丽。”

广州开第三届残疾人运动会的时候,我蓬头垢面地去搞报道,结果碰到父亲去看开幕式。那时我已结婚,回家后接到母亲的电话:“你怎么搞成那个样子?穿得乱七八糟,像个花大姐,头发也乱糟糟的,你现在不化妆啦?——让我们单位的人撞见,多破坏形象!人家还说你……艳丽呢,哼!”

后来我去父亲的厂里参加会议写报道时,我就小心了。结果那天父亲心满意足地向他的所有老朋友隆重地煞有介事地介绍我,很高兴地对别人不知是真是假的赞美照单全收,尤其是别人说这女儿像他时,他的脸上简直笑出一朵花来了。后来他有一个老朋友仔细端详我,之后说:“嗯,还是像……像妈妈!”正在准备接受赞美的父亲就愣了一下,然后说:“哦,哈哈!哈哈!”

我的父母开始老去了,随着我的一天天地长大而一天天地老去,他们开始在我和弟弟的身上回忆他们的年轻时代。他们和朋友们在聚会的时候比赛着儿女们的孝顺、业绩、长相和儿媳女婿。他们愿意相信那张经过人工涂抹的脸就是他们女儿原来的本身的美丽,那些胭脂水粉就如他们涂抹在旧事回忆之上的金色光辉。我一旦白着一张脸回去探望,他们就说:“你怎么这样憔悴,脸色这样不好?”

所以,当我抱着我旧日同学不满周岁的女儿,听她忧心忡忡地抱怨担心女儿的不美丽时,我就安慰她:“会漂亮的,她长大了就会漂亮的。——起码,那么多现代的胭脂水粉,也会让她变得漂亮的——漂亮得无懈可击,直到你为她担心。”我最怕的是讨账。这时候最难看的是脸色。为了能早日结清一笔欠帐,常常跑断了腿,好话说破了嘴皮。

想要上岸不容易

□张怀礼

在一个冬雨下得正紧的日子,相处了4年的女朋友虹坐在一位“小款”的“雅马哈”后面,冒雨前来向我“退货”。虹责问:你有商品房大哥大么?你有彩电组合音响么?你有雅马哈么?

苦心经营了四年的恋爱,就那么轻易地“破产”了,我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

我岂是一个肯轻易服输的人?年少气盛的我,为了挽回这份失去的面子,欲和“小款”一争高低。翌年春天,我辞掉了公职,东拼西凑借了5万元办起了一个文化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只是一个不成模样的名片打字社。

然而我很快就发现自己选错了下海的“码头”。大单位大部分都已有了自己的办公自动化系统,没微机的中小单位也大都有了自己相对固定的主顾,剩下的都是一些门难进、脸难看、钱难要的“没脚蟹”。刚刚涉足商海,便被无情地“套牢”住了,80%的资金已经投入了固定资产。我不由得暗暗叫苦。

跟这样的客户打交道,可想而知是多么地艰难。以后的日子里,我到处给人赔笑脸,给张三作揖,给李四打躬,为了拿到客户业务,得时常扮演着“孙子”的角色,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敢有丝毫怠慢。我是个要面子又要强的人,尽管满腹委屈满心疲惫,可人前人后还得装笑脸,作出“够哥儿门”之类的“潇洒”。

刁钻古怪的客户,常常会把你气出病来。有时加班加点输好了一份材料,“上帝”的一声不满意就使所有的劳动顷刻化为乌有。有时材料已上机印刷了,突然电话说还有地方需要改动,让你哭笑不得。有一次我发现某公司秘书送来的材料首页中,有“增殖(值)税”,“会(汇)报”和“按(安)”三处错误,出于对客户的负责,就帮其改了过来。当我送去材料并告之改动的地方,那位秘书却大发雷霆:“你算什么东西,不经过我们同意竟然随便改动!难道我们的主任和经理还不如你一个小小的打字员不成!”

我最怕的是讨账。这时候最难看的是脸色。为了能早日结清一笔欠帐,常常跑断了腿,好话说破了嘴皮。不是找不到秘书就是经理不在,或找着了会计又说没钱。

半年下来我人瘦了一大圈,可一算帐,不仅分文未赚,还倒贴3100多元。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疲惫万分。想起昔日坐办公室时的惬意和轻松,想起压在肩头的银行贷款和债务,想起自己狼狈不堪的处境和懊悔,想起虹离去的情景,心灵深处的创伤,随着远处卡拉OK厅传来的忧伤音乐而隐隐作痛,我不禁潸然泪下。

深夜,在无人的大街上我漫无目的地独行。27年来我第一次为自己的决断感到了后悔,真真实实地认识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我想上岸,可这一堆烂摊子我能给谁?下海欠了一屁股债,何年还得了?唉,除了背水一战,我还能选择什么?

依我的条件和能力,完全可以轻松地做一个出色的个体户,而现在的所谓“规模”和“排场”不仅出不了效益,反而造成了许多混乱,加剧了公司内部的人心浮动。思考再三,我决心削减人员。

当我宣布公司的现状并表示人员去留自由时,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感到解脱,大家默不作声。公司里其他人相继结帐离我而去,最后只有小王和小陈执意留了下来。

自打这时候起,我才知道度日如年的滋味。每日每夜我在思考着如何实现“战略转移”,因为小城里的电脑已经饱和,已经毫无潜力可挖,只有公关和文秘服务还是一片空白,大中小企业都缺少这方面的人才。

为了使有限的资金派上最大用场,我们搬离了租金昂贵的写字楼,人手不够我们每人就身兼数职,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工作效率比以前提高了几倍。为了尽快打开局面,我们吃住在公司,每天加班加点,策划、登广告、招聘、请教师、培训,常常干到十一二点方才“停止”。

经历了将近一年的碰壁和艰难,终于迎来了公司业务的春天。要求借用钟点秘书和公关人员的电话响个不停,一部电话已经满足不了业务发展的需要了。年终的时候,搞财务报表的小陈欣喜地告诉我,这几个月的营利已填平了一年来的亏损!

这天晚上,我们3个年轻人一起来到白天鹅大酒店。也许因为成功后的兴奋和感动,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艰辛和忧伤,大家都流了泪,喝了许多酒。小陈提议,点歌吧。好!就来一首《水手》吧。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我已泪流满面。人生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我最终还是走过来了!寒暑六易,春红秋绿,我独对融雪时节的母校有着深刻的记忆:雪化了,白色一点点消失,校园到处都是泥泞……

稻草人

□伊沙

任丽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她很高,比绝大多数男生还要高,是校田径队的一名尖子队员。在我的记忆里,她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健康的气息,始终是一个快乐的人……

我们的学校坐落于一所破旧的英式教堂旁,那该是钟声响起的地方——却从未听到过。上课或下课的时刻,只见一个老头提着一颗训练用的手榴弹朝着一棵老槐树走去,对着挂在槐树上的一截废弃的铁轨一通猛敲,“当——当——当——”的声音便传来……寒暑六易,春红秋绿,我独对融雪时节的母校有着深刻的记忆:雪化了,白色一点点消失,校园到处都是泥泞……

与任丽同桌,使我对中学生活的期许有了一点小小的满足。她人很健谈,落落大方,知道得也很多,不是那种别别扭扭的女孩子。我们都喜欢看小说,而且是当代小说。体育,是我们之间的另一话题,和我一样,她熟悉各种赛事和各路明星,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她最崇拜的是男排明星汪嘉伟,有一次她捧着一本《新体育》杂志赞叹说:“太帅啦!”

和我不同,任丽还喜欢音乐,不是一般的喜欢,她会作曲。我们每天必唱的班歌就出自她手。后来,她和另一女生的二重唱还多次在市里拿过奖。在没有听到合我心意的音乐的那个年龄,我以为这是个软东西,只适合于女人,与我今天对跳舞所持的成见相同。那时我五音不全,我在变声期之前的嗓音比现在可怕十倍,是音乐课上的一大幽默。每次,当我被老师拉出来单练,用我的公鸭嗓子唱起《大海啊!故乡》或《外婆的澎湖湾》时,全班就会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笑得最无顾忌的便是我的同桌。有一次,那位徐娘半老的音乐老师一本正经地说:“任丽,你要好好帮助你的同桌!”全班又是一片欢乐。

事情的发生似乎也与这该死的音乐有关。

那天下午我到达学校的时间和往常一样晚,大概还有10分钟或更短的一点时间就要上课了,所以一切的发生都显得那么突然……

我走进教室前就听到了风琴声,下午的头一节课是我讨厌的音乐课,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我注意到是任丽坐在风琴前,她弹的是在当时颇为流行的一首歌——《我心中的玫瑰》,她弹得很棒,大家听得很专心……

我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没来得及坐下,任丽已经蹦到了我的面前,她用一种兴冲冲的语气说:“我弹得好吗?你又这么晚来!我就是弹给你听的……”

我无法具体描述她当时的声音有多大。我听见了,肯定不止我一人听见了。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我们的音乐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

“上课!”“起立!”老——师——好!”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老实说,我只在它发生的一瞬间有过一点心虚之感——那是为什么呢?而当我意识到它还没完的时候,已是在三天或四天以后……

班主任高老师让我下课后去找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突然变得很严肃,甚至有些冷漠。她的开场白我可能一生都会记得,因为那一年我只有15岁,她吐出的每个字我都承受不起:“据同学反映,你和任丽的关系有点复杂……”

证据是私下交换爱情小说以及那天任丽当众所说的话。

措施是把我从与她同桌的座位上调离。

我无言以对。一个15岁的初三学生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词汇来应对一位有着30年教龄的老师所布下的“复杂”之类的词。

第二天,我便从原来的座位上离开了。当我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任丽的一言不发和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

任丽大概也同样领教了高老师的谈话,从此不再理我,从此我们成了陌路……所不同的是,这件事似乎并未伤及她的天性,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在人群中无所顾忌地谈笑,在文艺汇演和运动会上大出风头,而我变得沉默了,有点离群……

那件事仍然没完没了。到了那学期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高老师又极为负责地将此事讲给了我的父母。那些日子,我亲爱的父母像蒙受了奇耻大辱似的,他们万没料到自己精心栽培引为骄傲的儿子竟然有着“小流氓”的嫌疑。我的日子别想自在了,小说成了“禁书”,看一部电影也得由他们先审查……

当时以至后来我总在想,高老师大概天生不喜欢我,就像我也曾天生地反感某人一样。我撞上了她,我的初中时代便注定要被她冰冷的目光所笼罩……作文本是我的特长,可由于我在某篇文章中采用了虚构的手法,竟被这个教了30年语文的老师视为“不诚实”:“你又不是作家。”并把这个意见在又一次家长会上捅给了我的父母。而我可怜的父母又把它当成了道德品质问题。他们对“早恋”这头猛兽的防范也“早”得不符合常识吧。

在他们的关怀下,我是一天天改变,变成另外一个人,拘谨、笨拙、多疑、敏感——后一种品质也使我在当时就发现了高老师天生喜爱的一路人:“军医大学子弟”,清秀乖巧的男孩,浑身散发着从他们的家庭沾来的来苏水的味道……

我也终于变成了一个丑陋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就要初中毕业了。

先是在一次早自习课,高老师说要通知大家关于任丽的情况——我这才注意到任丽没有来。

高老师说:“任丽的父亲因患肝癌去世了。她父亲生前在建筑公司工作,留下的位置,按政策可以由任丽来顶。任丽不准备上高中了……”

接着是任丽臂缠黑纱来和大家告别,她一如往常,仍旧是很快乐的样子,她被大家包围着,很多同学都准备了日记本一类的礼物给她……

我什么也没有给她,坐在很远的位子上,伏案读书,显得很沉得住气。

我看见,她远远地望了我一眼——也可能是幻觉。

我终于变成了一个丑陋的人!

最后一次见到任丽已是高三,那时我正为高考这一现实的目标玩命。某天我匆匆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人叫我的名字——是任丽!她比以前更高了,也更漂亮了!

她还和从前一样健谈!她说:“你知道那次是谁告的密吗?张红媛啊!坐在我们前排的那个,老笑眯眯的,像只笑面虎!”

我告诉她说在被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煽起来的“早恋”风潮中,那个当年的“告密者”张红缓——“她可是急先锋啊!”

“是吗?”任丽又笑了起来,还是那种无顾忌的笑,惹得路上行人往这边瞧……

大三那年,正逢苏联电影周,其中有一部片子名叫《稻草人》,令坐在黑暗中的我直想大哭一场,这部片子仿佛记载着我在15岁那年所经历的一切。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稻草人。

在返校的电车上,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我记起了美国大诗人艾略特的不朽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