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乘时谋权,顺势夺权——宋太祖赵匡胤的智谋故事

宋太祖赵匡胤(927~976),涿郡(今河北涿州)人。后汉乾佑元年(948),枢密使郭威讨李守真,赵匡胤应募为部属。后周显德三年(956),周屡建军功,被授予殿前都指挥使,拜定国军节度使。显德六年(959),升殿前都点检。周世宗柴荣病逝,继位的恭帝柴宗训只有7岁。显德七年(960)初,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宋朝。宋太祖夺取后周政权,遭到后周将领李筠和李重进的反抗,宋太祖率兵讨伐,平定了叛乱。

在结束五代十国分裂局面的过程中,宋太祖着重考虑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如何重建中央集权的专制统治,使唐末以来长期存在的藩镇跋扈局面不再继续出现;二是如何使赵宋王朝长期巩固下去,不再成为继五代之后的第六个短命王朝。因而对唐末五代以来的政治制度、军事制度、财政制度等作了重大改革和调整,亦即采取了诸,如削夺重臣兵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等强化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措施,全国各地的“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都收了”。从而极大地加强了中央政府的统治力量。宋太祖的一系列集权措施,基本上结束了唐末以来持续了200年的分裂割据状况,造成了统一的政治局面,为经济、文化的高度发展创造了良好条件,具有进步意义。

1 欲要立足,先找靠山

是英雄,就要有一个用武之地。战乱时期,用武之地自然就是战场。然而,战场上,各种人才的用途又是不完全一样的,有的冲锋陷阵、有的指挥、有的运筹帷幄……什么样的人才就按排做什么样的工作。因此,你若是一个英雄,就首先得寻找一位识得英雄的伯乐,这样才能被安排在恰当的位子上,从而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才干。而不是随便投一个主子上战场卖命。赵匡胤自小习武,胸怀大志。然而欲伸大志,必须先找一个能识人才而又善用人才的伯乐做自己的靠山。

离家出走,欲寻机遇展宏图

18岁这一年,父母为赵匡胤择聘了一门亲事。新婚燕尔,儿女情长,赵匡胤过了一段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此间,时局却更加动荡,契丹兵马在耶律德光统帅下攻陷贝州(今河北省清河西),战场上尸横遍野,“断枪残簇,横厚数寸”,后晋石重贵兵弱难御,耶律德光帝率军进逼汴州。石重贵被废。

晋亡汉继。赵弘殷出征凤翔,战于陈仓。混战中,赵弘殷被射中左目,血流如注,越战越勇立下大功。终于打破了近20年未升迁的尴尬局面,战后,被擢升为护圣都指挥使。

消息传来,阖家欢庆,赵匡胤心中掀起的波澜却与众不同。他单骑纵马,来到黄河边。

赵匡胤下意识地扬鞭策马。那红鬓烈马,似乎也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在黄河岸边的沙滩上疾驰,在余晖尽染、辽远空寂的天地间,赵匡胤得意地发出一声长啸。

仰天长啸之后,他惊喜地发现:他找到了一度失去的宝贵东西——志向。他眼前呈现出一幅比现实的景物更加瑰丽壮美的画卷,那远处闪烁变化的云端里,有什么东西在向他招手,似金碧辉煌的殿宇,又像寒光闪闪的利剑……

“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他口中吟哦着,信马由缰,漫步在松软的黄河古道上。那诗句是古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已不再思索,心中燃烧着一个信念,一个志向:离家出走,到远方寻找自己的落脚点。

乱世用武,找一个能发挥自己武艺和军事才干的地方,寻一个对自己知人善任的将领,不断发展自己,或醉卧疆场血染黄沙,或统帅万马千军直至加冕称王。不管前途有多少荆棘坎坷,决不碌碌无为,默默无闻,更不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离家远行的路并不好走,乱世之中的路更不是大路朝天,通畅无阻。他,毕竟只是个21岁的青年,第一次走出家门,四顾茫茫,路在何方?古老的黄土高原在眼前缓缓地延伸,裹挟着黄沙的风潮水般倾压着田野,纵横交错的深沟险壑如饱经沧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又像多灾多难的百姓裂开的因痛苦而扭曲的大口……

离家之初,他也按照一般常人的思路去投奔在军界政界供职的父亲的好友和部下,然而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有权有势的人没有给他丝毫的温暖与帮助,反而让他初次尝到白眼和冷遇。他曾先后投靠父亲的老同事复州防御使王彦超和隋州刺史董宗本,赵匡胤原想借助父亲曾有恩于他们的情分和故交,在那里讨一个暂时安身的差事。不料,前者是个势利小人,因赵弘殷位卑权小,无大发展,怕沾惹穷晦之气,只拿出10贯钱像打发要饭花子一样扔在地上,血气方刚的赵匡胤哪受得这般羞辱,拔脚顿足,恨恨连声,怒斥了这势利小人之后,扬长而去。后者虽然收留了他,其狂骄无赖的儿子却百般折辱于他,赵匡胤终于辞别董宗本,再次踏上风雪迷漫的行程。

赵匡胤确是当时社会群体中的杰出者,他没有被冷遇与羞辱泼灭了心中坚韧的理想火焰,背起行囊,牵着瘦马,品味着人生的苦涩和世道的艰难,又一往无前地向远方走去。

巧遇高僧,一语惊醒梦中人

乾佑二年(950年),赵匡胤离开隋州之后来到了汉水畔的襄阳城。这里是鄂西重镇,历史名城。城西有一座殿宇辉煌的寺庙,古木参天,花木扶疏,暮色中,钟磬悠扬,显出几分庄严肃穆。

赵匡胤走进了寺院。

大雄宝殿内,释迦佛祖慈眉善目,结跏跌坐,佛祖左手横置膝上,右手向上微屈做环形状,真是妙相庄严,仪态万方。赵匡胤幼年时曾随母亲到过洛阳的白马寺,但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观察过佛祖的法相。此时,他恭恭敬敬地询问殿内的一位长老;“求佛的人都是双手合什,顶礼膜拜,佛祖为什么如此这般?”长老含笑捻髯,二目微闭,声音悠长地说:“求人不如求己。”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用寻味,不用解释,赵匡胤心头一亮,多日的疲劳饥渴、烦恼忧愁似乎都随着老僧那悠长的声音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伟人的奇异之处并非是先如先觉,而在于从平凡之处顿悟人生。

赵匡胤不知怎的,对眼前这位老僧有一种亲切感和钦佩景仰之情。赵匡胤便深施一礼:“弟子今生有缘,幸会大德高僧。我本俗人,生于乱世,有心经邦济世创一番事业。无奈穷途落魄,走投无路,茫然不知所以,请求高僧指点。”老僧见他态度诚恳,不卑不亢,确是有志之人,就与他纵论天下大势,“如今群雄并起,烽烟弥漫,中原逐鹿未见分晓。很有些像东汉之末的军阀混战,更似那安史之乱后的大唐,分久必合乃大势所趋,人间正道,只是能统一天下,结束纷争的英雄尚未显山露水。纵观中国南北,各显其优劣。南方各政权虽各占方域但地盘都不大,为了自身生存,不被别人吞灭,着力发展经济,战乱较少相对稳定,你这样胸怀大志的人在那里不会有什么作为。北方战乱与政变兵变此起彼伏,是因为能人太多,彼此不相服属,又因为能人太少,各领风骚没几天。眼前走马灯式的帝王君相,谁能是一统天下的大英雄?但不论是小能人还是大能人,都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人。老衲以为,有志图大业者应北上而不是南下……王者五百年,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看来,称王百年已属不易,创业艰难,应从最低微卑贱处做起。”

老僧侃侃而谈,平淡中隐蕴着玄机,精辟处显露出深邃,赵匡胤听得如醉如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老少二人品茗倾谈,十分投机,直到夜色阑珊,斗转星斜。赵匡胤真觉得三生有幸,获益良多。

次日清晨,老僧赠赵匡胤白银十两,铜钱若干作为盘缠。赵匡胤拜别辞行之际,老僧又念诵了四句偈语:

遇郭乃安,历周始显,两日重光,囊木应谶。

赵匡胤听罢,如入五里雾中,玄妙莫辨。只好暗记在心,待日后揣度领悟了。

这四句偈语暗合赵匡胤日后的经历与腾达。这段经历也有些神秘,是否可信,我们且不去探究,但人们有理由相信;在赵匡胤漂泊浪迹的几年中,肯定会求教一些阅历沧桑、见多识广的老者,探讨对时局的看法与把握时势发展的方向与进程,探讨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与时机。至于野史演义或许演化得越神妙,使日后“真龙天子”身上的光环越耀眼夺目。

遇郭乃安,终于找到落脚点

赵匡胤离开襄阳北上,心情格外振奋,再看路边花草,天际流云,倍觉情趣盎然,风姿迥异。他渡汉水,过南阳,临家门而不入,从驻马店抵商丘,一路风尘仆仆,却是激情不减。数日之后,再渡黄河北上。在一座山势险峻林木莽苍的隘口处,隐约见山中有营寨栅栏,旌旗飘动。走近寨前,一面杏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绣着一个硕大的“郭”字,16个持戟武士分列两旁。赵匡胤盯住大旗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像发现奇珍异宝一般开怀大笑:老僧偈语中的“遇郭乃安”就在此应验吗?

赵匡胤终于见到了郭威。

郭威,河北邺州人,此时是后汉隐帝刘承佑的枢密副使。几年前,郭威与行军司马张彦威、河东指挥使史弘肇等共同发动兵变,拥立北平王刘知远称帝,改国号为汉。刘知远即后汉高祖。乾佑元年(公元948年),刘知远病逝,次子刘承佑即位。郭威兵权在握。

兵变仍然没有止息。乾佑元年(公元948年)三月,河东节度使李守贞起兵反叛,隐帝派兵弹压,派使招抚都无功而返。继而,永兴节度使、凤翔节度使相继起兵反叛,对抗朝廷。李守贞自恃兵多将勇,为一时桀骜,其他二镇公推他为三镇盟主共同与后汉朝廷分廷抗礼。郭威此时领旨为招慰安抚使,领兵西征讨逆。

郭威正是用人之际,见有人慕名投奔,心中甚喜。召入中军帐内,他见赵匡胤方脸大耳,声若洪钟,仪表堂堂,便有了几分爱悦之意。厅前演试兵器武艺,更让他喜上眉梢。问及籍贯家世,知道他也是将门之子,便说:“令尊与我原是同乡同僚,彼此敬慕。你是将门之后,武艺精湛,又有为国建功立业的志向,真是忠勇可嘉。就请公子屈就营中,随我西征讨逆,一旦有了功绩,我自会向朝廷举荐封赏。”赵匡胤见他言语温和,待人以礼,还显露出几分诚意,自己正走投无路,报国无门,就很高兴地留在郭威帐下。

赵匡胤随郭威兵马来到河中征剿,很快攻陷潼关。李守贞自恃兵马强悍,三镇勾结,但见朝廷圣旨,心理上先输了一半,加之乌合之众,难抵“天兵”神勇,不到一个月,李守贞兵败自焚。赵匡胤战斗中初试锋芒,不但披坚执锐,英勇拼杀,而且显露出他熟知兵法的优长,郭威对他更加喜爱,更加礼遇。

赵匡胤投奔郭威,不仅仅是有了立足之地,而且有了日后再图发展的根基与资本,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2 把握机遇,执掌兵权

一个人如果真的有才干,就要在实践中表现出来,这样才能真正得到赏识和重用。赵匡胤深深懂事得这一道理,因此,他在投效于看重自己的主帅郭威帐下后,屡立战功,并在郭威建立后周政权中,以及后周的继承者紫荣的对外征伐战争中,都立下了汗马之劳。正是因为赵匡胤的优秀表现,所以他一步步从中下级军官上升为高级军官,又从高军官上升为掌管国家要害部队的司令官——殿前都点检。

郭威兵变,以周代汉

后汉隐帝乾祐三年(950年)秋,昏庸无才的汉隐帝刘承佑听信谗言,诛杀了朝廷重臣枢密使杨分、侍卫都指挥使吏弘肇、三司使王章,引起了朝野震惊,人心浮动。不久,隐帝刘承佑又降下数道密诏,命澶州节度使李洪义杀掉步军都指挥使王毅,命令护圣左厢指挥使郭祟威和奉国左厢都指挥使曹英暗杀枢密使郭威和宣慰使王峻。这种险恶的阴谋,目的是使拥有兵权的将领们互相残杀,消耗实力,而朝廷坐山观虎斗,当双方头破血流、精疲力竭之时再收拾残局,控制藩将。这实在是一招自掘坟墓自毁长城的损招,也是十分愚蠢的臭棋。

刘承佑自以为得计,以为这样可以防止藩将兵变。王毅、郭威、王峻等在军旅多年,对时局和朝政了如指掌,上述奉旨杀人的将领和郭威等人串通起来,以“清君侧”为名联合举旗进军京城,大军势如破竹,兵临城下,隐帝刘承佑落荒而逃,在郊外被人杀死。

郭威进城后入见太后。此时他已集内外兵权在手,在他的指示下,朝臣与太后决定迎立刘知远之侄刘斌为帝,便于控制。此时传闻辽军进犯,郭威点数万兵马北上征辽。

朔风凛冽,风雪弥漫,行军途中,将士们人心浮动,议论纷纷。突然,有一偏将跳上土岗,大声疾呼:“我们刚废掉一个刘姓皇帝,如今又要立一个刘姓皇帝,将来还有好果子吃吗?我们都已是刘家的仇人,不如立郭大帅为皇帝,大家说好不好?”欢声雷动,群情激昂,有人撕裂一面杏黄旗披在郭威身上,众人立即伏地拜叩,口呼“万岁”。郭威在“无可奈何”之际发号施令,挥戈南返。广顺元年(公元951年)正月,郭威废汉称帝。

赵匡胤不仅目睹了这场重演过数十遍的历史闹剧,而且直接参与其中。应该说,郭威不仅给了他立足容身之地,更是他步入政坛策动政变的第一位“良师”。郭威登基后,立即将赵匡胤擢升为禁军东西班行首。由此可以推测:胸怀大志,雄心勃勃的赵匡胤在这次兵变中不仅积极参与,很可能就是谋划者之一。这次提升,是郭威论功行赏的手段之一,也是他为自己确保帝业,培植亲信党羽的步骤之一,由此更可以揣测出,当年郭威不举荐赵匡胤的深层原因。

郭威给了赵匡胤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而真正让他步入政坛得到兵权的是郭威的接班人——柴荣。

柴荣是郭威的内侄,后被收为养子。显德元年(公元954年),郭威病逝,柴荣即位,即周世宗。柴荣出身卑微,父亲早亡,多年颠沛流离,被郭威收为养子后,随军东征西讨,屡有战功。经历了艰苦生活和动荡时势,可谓智勇兼备,即位之时年仅34岁,正是奋发有为之年,英雄用武之秋。

赵匡胤比周世宗小7岁,二人共同在郭威军中效力,惺惺相惜,私交甚厚。953年,郭威擢赵匡胤为滑州副指挥使,尚未出发,柴荣升任开封府尹兼职侍中,领掌内外兵马事。柴荣出于对赵匡胤的赏识和友谊,向父皇要下了这员勇将,改任其为开封府马直军使,成为肱股依靠。赵匡胤知道,显露头角的机会来了。

高平一战,显露头角

柴荣是五代十国数十位帝王中少见的明智有为的君主。他即位后雄心勃勃,讨北汉,征南唐,伐后蜀,志在天下一统,这给了赵匡胤表现非凡才华的机会,也给了他树立个人威信,建立自己人才网络的条件,为他日后登基称帝埋下一块坚实的奠基石。

高平之战对赵匡胤日后的发迹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可以说是转机之机。这一战对于6年后陈桥兵变的发动乃至成功,都具有直接和关键的意义。

北汉对后周原有弑君之仇。北汉新主刘崇原是汉室宗室,郭威发动兵变,废汉立周,刘崇便在太原建立政权,与之分庭抗礼,成为五代十国时期惟一的北方小国。此时,正值后周全国举丧,柴荣新立,便纠集数万兵马,联合强悍的北方契丹贵族兴兵进犯后周边境。

血气方刚的周世宗柴荣毫不畏惧,他正要寻找机会来重振军威,再扬国威。敌军来势汹汹,更激发了他的雄心与斗志,柴荣决定亲征讨逆。大军鼓角震天,旌旗蔽日,迎着北汉兵马前进,连克泽州潞州之后来到高平。赵匡胤此时正在张永德统帅的禁军中任职。

双方在高平(山西晋城东北)城外列阵相对。战斗开始不久,北汉军竟占了上风。右路军樊爱能、何徽畏敌如虎,临阵逃脱,后周阵脚大乱,情势十分危急。赵匡胤审时度势,冷静地向张永德建议:将禁军分为两部,一部分由张永德指挥,抢占制高点,居高临下以密集的箭矢压住敌人的进攻。另一部分由赵匡胤率领,以左翼直扑敌阵,他指挥两千精锐骑兵冲入敌阵。赵匡胤纵马跃上一个高坡,向士兵高喊:“陛下处于危难之中,现在是我们拼尽全力效忠皇上,为国立功的时候,打败敌人之后,皇帝一定会厚赏大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群情振奋英勇杀敌,北汉军队很快溃不成军。刘崇连忙鸣金收兵,退回高平城内固守。

柴荣指挥三军乘胜追杀,契丹兵马见后周势猛,不仅未能相助北汉,反而引军退逃。赵匡胤领兵攻城,刘祟急令弓箭手连续不停地密集射杀,赵匡胤左臂中箭血流如注,仍指挥将士奋力猛攻。柴荣见状,为保存实力下令撤兵。

次日周军再次攻城,又是赵匡胤一马当先,北汉将士知其勇武,纷纷来降。刘崇见高平难保,乔装遁逃于荒郊。周军大获全胜,所获辎重、兵器、马匹、骆驼不可胜数。柴荣首战告捷心花怒放,决定论功行赏,赵匡胤当推首位。

智勇双全,屡建战功

柴荣即位后为一统天下,先后发动了对南对北五次大规模战役,赵匡胤在战场上智勇双全,尽显风流。

第一次是显德二年(955年)西征后蜀。柴荣此役志在夺回原属北方后晋的秦、风、成、阶四州。不料由于军粮供应不上,出师不利,伤亡颇多。柴荣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而此间朝野主张罢兵之议汹汹,他决定派赵匡胤赴前线视察军情。赵匡胤深知主上的战略决心,也清楚自己的使命,他旋风般地去而复回。朝廷上他有理有据慷慨陈词,陈述了令人折服的见解。他的结论是:战可胜,退无益。半年后,周军大胜,四州尽归后周版图。

柴荣第二次征战,矛头直指南唐。他亲帅三军,挥师南下,赵匡胤为先锋随驾。赵先锋在涂山智赚南唐敌营数十座,缴获战舰50艘。继而在滁州勇胜南唐精锐劲旅皇甫晖,打开金陵门户,南唐全国惊恐。此役赵匡胤不仅再度显示实力与才干,更大的收获是结识了历史上大名鼎鼎,后来辅佐他创立大宋王朝基业的智囊赵普。

滁州大捷后,周军势如破竹,以风卷残云之势下扬州,取泰州,南唐“淮南之地半为国有”。显德三年(956),柴荣以赵匡胤战功卓著,升其为殿前都指挥使,授定国军节度使。赵匡胤此时正好30岁,而立之年,他完成了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关键性的转折和腾跃。唐末五代以来,飞黄腾达拥兵自立乃至弑君称帝者都是执掌内外兵权的藩镇节度使或殿前、将领。在浮沉乱世中成长的赵匡胤更能深刻地理解这个位置。

显德四年春,柴荣又亲率大军南下,第三次发兵征南唐。赵匡胤身披甲胄,手执长缨在紫金山登陆,他率禁军连踏敌营数十座,斩首3000余,数万唐军将士或被擒或投降。南唐军队沿淮河向东溃退,柴荣与赵匡胤分别率军从南北两路追杀穷寇。一路上君臣配合默契,畅快淋漓,如一首首行云流水般的短歌。大军凯旋之时,赵匡胤又因功改领为义成军节度使,晋封检校太保。

同年十月,柴赵君臣再次共同征伐濠泗,周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南唐贡献出江北14州之地,李璟自请去帝号,乞求息兵弥战。赵匡胤又改任忠武军节度使,他前进的脚步不断加快,在朝野的威望不断提高。

他感到振奋和欢愉,他少年时就相信和推崇“乱世用武”,青年时投身军旅,志在刀光剑影和战马嘶鸣之中建功立业。今天,他陶醉了,陶醉在战争的剑与火的交响诗中。他为自己超群脱俗的卓越才能而欣喜若狂,他为自己得到了令人艳羡的功勋与地位而夜不能寐。在志得意满之余,他还有更高的向往和目标,他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的显赫人物。此刻,他伫立在开封城头,身披甲胄,威风凛凛,眺望着远处广袤的原野和点缀其间的村庄,俯瞰着黄河岸边阡陌纵横的道路和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等,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想起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更想起了他离家远行、漂泊在外遭受白眼和冷遇的日子,也想起了初到郭威营中为了暂时安身立足而忍辱负重的日子……忽然,幼年时代背诵的一首唐诗脱口而出:“昔日龌龊不足谤,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遇明主更担重任

高平之役后尚未还朝,柴荣置酒宴请诸将。酒至半酣,他脸色一沉,喝令刀斧手将临阵逃脱的樊、何二人推出辕门,斩首示众,继而将在战斗中怯懦不前、临阵逃脱的将校70余名全部斩首,以整饬军纪。柴荣心里非常清楚:在武人争雄、王位常易的时代,军队在新旧主人走马灯似的变换中原封不动地屡屡传递,积下了无忠无勇、不信不义的恶习。君主若不明智不果断地采取有力措施,就会使军队将领藐视新君,拥兵自重,居功自傲,骄悍而不听命令。士兵则长期骄纵,不守军纪,强者悍劣,弱者惰漫,无国无君,一旦与敌交战,或逃或叛,高平之役就是明证。柴荣决定:选用效忠于自己的有能力的将领,对禁军进行全面的大规模的整编。这支军队必须精锐强干,必须完全听命于自己。

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柴荣的好友与爱将赵匡胤肩上,此时他的头衔是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赵匡胤对柴荣的意图心领神会:他要造就一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精锐部队。改革唐末以来皇帝因手中无忠勇的兵将而受挟制于拥兵自恃的藩镇这种不正常的局面。柴荣在召见赵匡胤时,曾忧心忡忡又语重心长地说:

“百户农夫才能养一名兵士啊!而军士又不能为国为君效力。我怎能让这些骄兵惰将,叛主的匹夫恣意横行!如果让我大周的江山社稷断送在这些无忠无信的没用的废物手中就是我的罪过,我的无能!”

柴荣又向赵匡胤交待了整顿的原则:兵不在众而在精锐,将不在广而在忠勇,要点选精锐升在上军,老弱怯懦者尽行淘汰。

赵匡胤非常清楚自己肩头的重任对于巩固新皇基业的重要性,而且在接受了重任的同时他也在筹划自己的棋盘如何运作。

首先他以周世宗名义命令各地选送征募精壮之士送往京师,又张榜发文,在全国各地广泛招募勇武有才艺者。他将这两种渠道考核筛选的忠勇精壮、武艺超群的兵士选送到禁军的殿前诸班。这是他军事实力形成和发展,进而谋取兵权的关键一步。

后周的禁军原有侍卫司和殿前司两大系统:侍卫司是老牌禁军,兵多将众约有10万人;殿前司是郭威创建,约2万余人,兵力虽少而战斗力强。殿前司原来由李重进统领,也是后来赵匡胤的最大政敌。李重进与张永德素来不合,后来,郭威之婿张永德任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改领侍卫司。高平之役后,赵匡胤负责淘汰裁减老弱,调选精壮,组建殿前司诸班的工作。一时间,京师校练场内,彩旗飞舞,鼓乐齐鸣,各门各派、各路豪杰大显身手。刀枪骑射,格斗拳脚,轻功硬力尽显风流。通往京师的通街大道上,骏马奔驰,各地精英云集京师,东京城内好一番热闹景象。

赵匡胤组建的精兵强将成为殿前司的精髓,加上原有的侍卫马军、侍卫步军,合称“三衙”,成为一支“兵甲之盛,所向无敌”的强大军队。这支军队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不仅了却了柴荣的心事,而且这三衙禁军驾重驭轻的军事制度,后来完全为宋朝承袭,成为高度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坚强基石,也是赵匡胤后来能够黄袍加身的先决条件。

在前朝元老、顶头上司张永德的指点下,赵匡胤将原来侍卫司精壮士兵补充到殿前司,新招募的“天下壮士”也挑选到殿前司,从而侍卫司淘汰老弱之后未予补充,兵源大大减少,此后二司实力大致均衡。张永德是郭威之婿,新皇贵戚,其地位与势力均超过侍卫司的统帅李重进,赵匡胤日后的兵变就是依靠他和密友分别掌握的殿前、侍卫二司才成功的。

其二,赵匡胤通过整顿禁军与他的上司张永德建立了非常密切的关系。高平之役前,张永德贵为驸马,赵匡胤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中级将领。战后,张为殿前司统帅,赵奉柴荣之命负责殿前司的整顿扩充,由于工作关系,更由于赵匡胤善于观察时势风云和上层内幕,善于笼络感情,投其所好,二人日益亲密。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排除异己,树立派系,二人常常“秉烛夜谈,常至夜深”。

其三,通过整顿禁军,赵匡胤建立了自己的亲信体系和势力范围。他以自己的特殊身份通过张永德的权力,结交了一批高中级将领,如石守信、慕容延钊、王审琦、韩重斌、李汉超、刘庆义等,其中有些铁杆中坚结为“义社十兄弟”。石守信、慕容延钊等人是他的少年好友,如何对待这些人也很有讲究。仅靠回忆少年时代的摸鱼掏鸟而没有后来的信任使用乃至诱以官、禄、德,也不会忠心耿耿,始终不渝。对于新结交伙伴,既要了解每个人的家世经历,又要了解他们周边显露的与隐蔽的各种社会关系,更要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秉性志向,才好与他们融洽关系,增进感情,这是一门“公关”的艺术,赵匡胤凭借他的阅历与才干,掌握和运用得恰到好处,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势力圈”而且做得不显山,不露水,让今天的人都敬佩三分。

按照赵匡胤当时的职务和权力,他只有对中级军官的职位有推荐权,而对校尉之类的“基层干部”则有决定任免的权力。这就使他在殿前司享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因此他结交了一些有才有志之士,《宋史》中这样记载:

“李怀忠、涿州范阳人。太祖掌禁兵,时隶帐下,为散都头。”

“崔翰,少有大志,风姿秀伟,太祖见而奇之,以隶帐下。”

“田重进……形质奇伟,有武力。周显德中应募为卒,隶太祖帐下。”

这样的记载在各类史料中颇多。赵匡胤利用柴荣给予他的机会和权利,网罗了罗彦环、潘美、张琼、王彦升、田重进等人置于自己麾下,成为自己得力的干将。《资治通鉴长编》中记载:“太祖掌军政六年,士卒皆服从恩威……人望固已归之。”此语虽有粉饰之嫌,但亦非无据,它道出了赵匡胤在掌军政六年中,很有些恩威并济、又拉又打的手腕,并很有成效。

六年中,赵匡胤从整顿殿前诸班的禁军开始,调精兵充实自己,选强将笼络左右,取悦于圣上,交好于同僚,在军队系统中,也在朝中文武大臣中逐步建立了自己的网络和威信,这也是许多权位高于他的某些官员如张永德、韩通等所不能比拟的,可见他的心计智谋确实高人一筹。这些成果正是他日后终于以殿前都点检的身份发动兵变,黄袍加身的重要条件之一。正如后人所著《石林燕语》中所一语道破的那样:“太祖实由此受禅。”这话很耐人寻味,也说出了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根本依托所在。

幼主继位,天赐良机

显德六年(959年),柴荣第五次发兵,挥师北向,攻打契丹,其目的是收回被石敬瑭割献的幽云16州。石敬瑭,沙陀人,后唐李嗣源之婿,曾任河东节度使,因握有重兵便挟制皇帝李从珂,意欲取代。936年,石敬瑭一方面调集各地军队,兵临京师逼宫,一方面向契丹首领耶律德光求援,并以称子称臣,割让幽云十六州为条件,求契丹发兵灭后唐,保其为皇帝。耶律德光大喜,发动30万人,从雁门关到晋阳,一路攻城掠寨,横扫后唐军队,李从珂自焚于玄武楼。石敬瑭在契丹人帮助之下,做了奴颜婢膝的儿皇帝。其无耻行径引起中原人民无比愤慨,“汉奸”之耻自此与石敬瑭同义。周世宗继位后依据“先南后北”的策略,在南方基本平定无忧之时,发兵征讨契丹。

又是御驾亲征。经过数年战争的考验与磨合调整,柴荣对军队的控制与指挥更加得心应手。大军水陆并进,以其最欣赏的爱将赵匡胤为水军都部署,以其最信任的忠勇爱将韩通为陆军都部署,一路上势如破竹,仅42天就攻占了燕南各州。

柴荣心花怒放,雄心勃勃。五次发兵征战,连战连捷,这位盛年天子似乎看到了他皇权威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曙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柴荣乘胜势而北上,欲取幽州之时,不幸身染重病。

周军回师澶州。在澶州,柴荣本以为偶然风寒,精心医治养息,很快会恢复元气,再征契丹。他没有想到会病入沉疴。当他意识到黄泉路近之时,心中充满了悲凉。

柴荣不愧是一世明君,当他得知自己将要走完生命的历程之时,又明智而果断地决定了两件大事:立长子柴宗训为太子以承大统(柴宗训年仅6岁),以范质、王溥为相,辅佐幼主;免去张永德殿前都点检之职,以赵匡胤代之。

这是对朝廷社稷尽他最后的责任,这是智者之虑。我们当然不能苛求古人,尽管先哲们曾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训诫。

或许,若没有立幼子,免张永德的遗嘱,赵匡胤不会那么快、那么轻而易举地改朝换代。历史,不存在假设,该发生的总要发生。

显德六年(959年)六月十九日,后周都城东京的万岁殿内,柴荣静静地躺在御榻之上。他仿佛在尽情地享受一生戎马倥偬中惟一的一次长长休憩之中。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诗圣杜甫当年吟咏诸葛亮的诗句竟成为一代英主的墓志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日暮时分,周世宗终于撒手人寰,驾鹤西行。京城一片缟素,全国举哀。

在后周全国举丧期间,在开封府禁军殿前司的大帐之内,赵匡胤与他在滁州结识的好友、此时的禁军书记官赵普常常谈得很久很久……

在此后的日子里,赵匡胤常常夜不能寐,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或是秉烛夜读,或是托颐长思,或是帐外踱步,仰望星空……他的家中或幕府,也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赵光义、慕容延钊、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或只身前往,或二三结伴,穿梭般往来其间。围绕在赵匡胤身边这些不同层次的莫逆之交,或策划于密室,或联络于底层;或慷慨激昂纵论古今,或深谋远虑预测未来。所有的言论都围绕着一个主题:时局如彼,人心浮动,我们怎么办?这个智囊群体对柴荣之后的政局做了切合实际的分析,对于赵氏集团的军事实力、政治实力做了令人信服的判断,对于高层领导集团中各种人物的政治态度与变化趋势做了种种可信的推测,对他们即将付诸实施的方案反复推敲论证。

经过一番紧张而又兴奋、缜密而又大胆的精心密谋,帷幄运筹之后,赵匡胤集团群智群雄酝酿多时的政变草图终于定稿,即将付诸实施了。

3 乘以兵变,夺取皇位

兵变,这是掌握军权的将帅达到自己目的最直接、也是最容易的一条捷径。然而,兵变并非是谁想搞、什么时候搞都行的,抓不好时机、策划、安排得不周密、都可能以失败而告终。不过,赵匡胤可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而且,他也决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利时机,更不会头脑发热,不经周密布置、策划就莽撞行事。陈桥驿那一系列的不动声色而被部下强行将黄袍加身的表演,就充分说明了赵匡胤不但是一名出色的演员,而且更是一名高智商的导演。

筹划周密,借御敌陈桥兵变

公元960年正月,东京城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这是幼主柴宗训即位后的第一个春节。文武百官按照朝仪入宫祝贺,黎民百姓也盼望着来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善良的人们并未觉察出欢乐气氛中的种种不安不祥之兆,更没有嗅出政治风云变幻中的血腥氤氲,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很正常。

正月初三,宫廷里符太后和幼主正在大宴群臣,忽然边关驿马飞报军情:北汉主刘钧勾结契丹兵马入侵河北镇、定二州,一路杀掠,声威甚盛,请求圣上降旨派强兵骁将出征御敌。

7岁的柴宗训自然不知如何是好,年轻的符太后也是女流之辈,符太后忽召范质、王溥二相等人商议,范质身居相位,有一言九鼎之重:“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忠勇绝伦,可托大事。副点检慕容延钊素称骁悍,可做先锋。”太后自然准奏,也只有准奏。范质为什么此时竭力荐举赵氏集团的主要将领出征?是否为赵氏的内应?人们可以从后文的分析中得出结论。

正月初二,慕容延钊即率精锐部队北征,赶赴河北。早在去年腊月年底,赵匡胤已派亲信张令铎率精锐禁军屯戌于河北成德。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赵匡胤亲率大军于正月初三向北进军。

这必然中的偶然,将一场筹谋已久的重大演出的每一个细节渐渐地展露于世人面前。

灰蒙蒙的冬日与士气高昂的队伍显得很不和谐。军队行至距东京40里的陈桥驿,天色未晚,赵匡胤令各部安营扎寨。这又是一个有悖常规的不和谐的音符。按照常理,敌兵进犯,军情如火,赶赴边关的军队应是日夜兼程,主帅赵匡胤为什么一反往日挥戈疾进的常规呢?这本身就让人难以猜测。联系到春节后这几天,东京城里沸沸扬扬,街谈巷议的“点检为天子”的传言,更令人疑窦丛生。恰在此间,陈桥驿埋锅造饭的军营里,又奏响了一段令人心惊肉跳的插曲。

营寨东南那不高的山丘上,禁军散指挥使苗训正仰观云天,并不时地调整手中的罗盘。苗训虽然职位不高,但在军中颇有知名度。他自幼喜读星占之术,凡遇风云雷雨都能预测,天下灾祥之变也常在谈笑中道出其征兆或由来,军旅中人称“苗先生”。正当他出神入化地凭空远眺之时,赵匡胤的亲信校尉楚昭辅等人从这里经过,好奇地问道:“苗先生,您又看到了什么征兆,给我们讲讲。”

苗训将目光从天空中移开,神秘地看着眼前军营前的大旗,口中呢喃了一会儿,又很神秘地招手将楚昭辅唤到身边,低声说:“楚兄乃点检身边亲吏,我实在不敢相瞒,您仔细看看,那远方落日夕阳之下是否还有一个太阳?”楚昭辅大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认真看了半晌,蒙蒙雾霭彤云之中,隐隐约约看出一日下又有一日,两日相拥相融。只看得两眼昏花酸胀,当他揉揉双眼再看时,又只有一个太阳了。

苗训说:“楚兄不觉得这是天昭吉兆么?”楚昭辅与其他人忙说:“我们是肉眼凡胎,请先生明示指点。”苗训又望着西面天空即将隐没的夕阳和变幻不定的云涛,沉吟了一会说:“天象示兆,在此为吉,在彼为凶,那先现的一日应在幼主,那后现的一日,光芒四射,应在点检。”楚昭辅急切地问:“何时才能应验?”苗故作高深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依我看来,应验就在眼前了。”

这一奇异的新闻,顷刻间在军营中不胫而走。军营中的气氛热烈起来,有人甚至爬上大树,站在屋顶观看落日,有人在各帐中穿梭走动,有人拥甲操戈议论纷纷。傍晚时分,附近村庄里鞭炮响起,灯光摇曳,寒风中传播着浓浓的火药味。是即将过去的节日喜庆的余音,还是为一个新生节日祝贺的前奏?浮动的人心似乎很亢奋,谁也没有做深入的思索。只有陈桥驿那几株无声的柳树,在暮色苍茫中默默地注视这躁动的军营。

“凡事预则立”,这一切似乎都是赵匡胤“预”的项目之一。凡夺取政权必先做舆论准备,或攻讦其政敌的种种弊端,或彰昭自身的种种优势和善德之举。借助鬼神之力者更是古已有之,不乏其人,其中老幼皆可耳熟能详的当属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吴广设计的“鱼腹丹书,篝火狐鸣”了。事起仓促之中的农民竟能有如此新奇大胆、神秘而有效的创意,何况身为殿前都点检的赵匡胤及其手下智囊群体呢?

或许赵匡胤对此真的不知不晓,都是那“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先生的随意之笔?只有天知道!

赵匡胤似乎对这一切不闻不问。他在各营寨安扎住宿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召集众将议事,他喝了几杯酒之后,便在微醉之中步入梦乡了。那些赵匡胤的亲信及将领们可没有如此安稳,年轻的将领们聚在一处,都指挥领江宁节度使高怀德说:“幼主新立,未能亲政,我们血战疆场,为国效力又有谁知晓?不如顺天应人,先立点检赵匡胤为天子,然后再北征契丹,不知大家以为如何?”众人都一致赞成。

都押衙李处耘忙将此事报告给赵匡胤之弟赵匡义,他们又赶紧找赵匡胤的智囊书记赵普商议。此时高怀德等众将士已来到赵普帐中,纷纷要求拥立赵匡胤为天子,赵匡义赵普二人见大家喧闹不已,恐生变故,他们先劝众将士听从朝廷命令,打败敌寇之后再议。众人不服并表示如果不立赵匡胤为天子,六军不再前进一步。这其中以高怀德的部将叫嚷最凶。

赵普见群情激愤,势不可挡,便站在帐中严肃地对大家说:“改朝换代、天子易姓虽说是天命所在,但实在是人心所向。此事我与各位看法基本一致,但目前外敌在前,一定要注意不使民心紊乱,尤其是都城的人心和社会秩序必保安宁,如果我们兵变回京后,剽劫抢掠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兵变必败无疑。如果四方安定,人心归赵,则各位也可以长保富贵了,所以请大家一定要严守军纪,待天明之后,我们再拥立点检不迟。”众人见他考虑周全,深为叹服。赵匡义与赵普偕同诸位将领,步出营帐,安排布置,稳定军心,在赵匡胤大帐四周,布置亲信兵将,值勤站岗。又派亲兵头目郭廷斌星夜奔驰,策马回京,向赵匡胤亲信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虞侯王审琦报告发动兵变的消息,以便里应外合,警戒京师,防止政敌反抗。

赵普是赵匡胤身边比赵光义还亲近的人,是点检的军师,他把事情说得如此直白坦露,思考得如此细致周到,是不可能不事先奏请赵匡胤首肯的。如果赵匡胤事先知道并且亲自决策,那么所谓“千秋疑案”就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而且演出成功的一幕戏剧了。我们只能这样来推断千年以前这幕戏剧的幕后功夫。

东方欲晓,远处村庄里鸡犬相闻。寒冷的朔风中,陈桥驿军营那“赵”字的大旗之下,将士们刀甲鲜明,队列整齐,高声呼喊:“愿拥立点检为天子。”赵匡胤从梦中惊醒,问外面何事喧哗?赵匡义赵普入帐,尚未开口,众将士已拥入帐中,石守信等人将一件黄袍披在他的身上,诸将士一齐跪拜,并高呼万岁。赵匡胤说:“事情如此重大,怎能仓促行事,况且我受周主(柴进)之恩深厚,正无以报恩,怎能做出不忠不义之事。”政治野心家往往会说出几句假惺惺的“面子话”,以前的曹丕、杨坚、朱温等人已做出榜样,赵匡胤此时不过鹦鹉学舌而已。

众人将赵匡胤拥扶到马上,要求立即回师东京坐龙廷。赵匡胤见大事即将告成,严肃地对众将士说;“你们为了自己的富贵把我立为天子,我非常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也非常理解你们。那么,从现在起,大家都要听从我的指挥,否则,我不能当这个皇帝。”

赵普赵光义等人见赵匡胤口气松动,愿意当皇帝,又进前一步高声说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昨日上天已有征兆,兄长不是经常念起襄阳高僧的偈语么?‘两日重光,囊木应谶’,如今都已应验,您就顺天应人,早回东京登基吧。”

赵匡胤临行前,又与将士们约法三章:太后与幼主,我们当北面事之,永远尊重与保护,不得有半点伤害侵凌。朝中各位大臣都是我的同僚也不得杀害侵扰。朝廷的府库和百姓之家也不得抢掠。从命者有厚赏,违令者格杀勿论,并罪及全家。众将士都表示坚决拥护。

陈桥驿奏响了惊天动地的鼓乐,将士们燃放起震耳欲聋的鞭炮。旌旗飘动,盔甲鲜明;战马啸啸,引颈长嘶;将士振奋,挥戈待命。赵匡胤一声令下,大军回师东京。

与此同时,赵匡胤也派亲信潘美和楚昭辅带亲信骑兵先行。潘美通知朝中宰相及各大臣,楚昭辅去安顿赵匡胤的家人。

潘美闯入宫廷,此时正是早朝,满朝文武及符后闻此突变,不禁大惊失色。符太后满脸怒气对宰相范质说:“你们举荐赵匡胤领兵御敌,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变故?”范质紧紧抓住另一宰相王溥的手腕,又恨又急地说:“仓促遣将,竟致如此,都是我们的罪过呀!如今可怎么办呢?”王溥的手腕几乎被范质掐出血来,呆立无语,不知所措。正当此时,侍卫司副指挥使韩通从百官队中挺身而出,高声说道:“乱军即将进城,我要组织禁军在各城门抵抗,二位相爷赶快请示太后,令各地军队赶赴京城勤王护驾。”

韩通尚未回到家中,赵匡胤的先头部队已经入城,东京城各门的防卫及战略要地已在石守信、王审琦的控制之下,侍卫军的部分将士在昨天夜里已被收买和策反。赵氏集团的先头部队王彦升率铁骑入城,其任务就是寻找侍卫司统领韩通,在韩通刚刚迈入家门之际,被王彦飞马赶上,刀劈于家门之前。

赵匡胤率军入城,果然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秩序井然。不一会,将士把宰相范质、王溥押到,赵匡胤走下台阶,呜咽流涕地说:“我受世宗厚恩未报,如今被军将胁迫,有负天皇,不知如何是好。请二位宰相给拿个主意。”兵临城下,木已成舟,已成阶下之囚的范王二人哪敢给即将当皇帝的赵匡胤“拿主意”!他二人的小命还在人家手中攥着,再说,韩通之死已经给了他们“主意”。二人尚未答话,身后将士喝道:“我们已立点检为天子,你们还不跪拜!”

范王二位口呼万岁跪拜之后,便领旨召集文武百官,入朝“议事”。那事还用得着“议”么?

黄昏时分,百官齐集崇元殿,按部就班。赵普、石守信等拥护赵匡胤从容受禅,符太后及幼主在惊恐无奈中退去,正当因无禅位诏书而着急的时候,翰林承旨陶谷从衣袖中不慌不忙地掏出一纸黄绫,面色欣然地说:“制书已成。”

于是,兵部尚书窦仪宣读制诏,宣徽使扶赵匡胤登崇文殿北面拜受,加衮冕,于是百官朝贺,三拜九叩,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新皇帝诞生了,一个新王朝诞生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偶然仓促,一切又都那么从容必然。真可谓煞费苦心,真可谓绵里藏针。

由于赵匡胤此前职位是领归德军节度使,归德军春秋时属宋国,因此赵匡胤继位后改国号为“宋”,庙号宋太祖。从此,开始了赵宋300余年的历史,这一年赵匡胤34岁。

陈桥兵变不过是五代十国时期又一次偶然的军将废主的兵变,但赵做得精巧,细密,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这是一曲蕴寓多年精心策划与指挥的政变交响诗,在充满杀机与血腥的真实意义表面,竟飘荡着偶然与仓促乃至祥和的音符,以至上千年来,不少人一直以为赵匡胤是在事起仓促、被迫无奈中当了天子的。真是做了婊子又立了牌坊,这才是那个时代杰出的高明的“政治家”,

陈桥兵变基本上是和平兵变,没有喋血宫门,尸横遍野,更没有烽烟弥漫,举国兵连祸结。没有遇到抵抗,自然是兵权、实力等绝对优势的震慑,但从运作的方式中可以看出决策者的谋划水平和政治远见。

4 先南后北,一统江山

北宋初年国家并未统一,还有地处山西的北汉,占据幽燕之地的契丹;南有南平、后蜀、南汉、闽、南唐等多个割据政权。然而在赵匡胤继位后的两三年内,以统一天下为己任的宋太祖却一改锐意进取、南征北伐的作风,如同一只敛翅铩羽的大鸟,没有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高翔,他在韬光养晦,实施内紧外松的策略:内部加紧权力的调整、物质的准备,打下政治经济稳定的坚实基础,外部暂时没有布置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不过,赵匡胤一刻也没有停止运转那思索的神经,他在积蓄力量,寻找对策,等待时机。

乘其内乱,吞并两湖

统一天下,征伐南方诸国第一个目标是湖南湖北。历史的进程中,常以偶然的因素作为必然趋势的补充与细节来表现于世。

建隆三年(962年)腊月,又是飞雪迎春之时,湖南周氏政权告急,向北宋求援。

真是天赐良机,赵匡胤正愁找不到出兵的借口,竟有人将肥肉送到嘴边。

湖南以及邻近的荆南(南平)是南方十国中最小最弱的国家,地狭兵微,不堪一击。这里又是江南最富的地区,其茶叶、湘绣、竹器、漆器行销全国。后梁、后唐时,封马殷为楚王,以潭州为长沙府,马氏三代之后,柴荣伐淮南,周行逢占潭州自立,据有湖南全境。962年,周行逢病故,其子11岁的周保全继位。部将张文表趁机发动兵变,占据潭州。周保全及小朝廷官员退居朗州,一面派兵迎拒张文表,一面向北宋求援。

机会来了,借口有了,然而赵匡胤的确不是平庸之辈,他要借此机会吞并湖南湖北所有的地盘,以完成南征的第一步。

湖北当时属南平,又称荆南,地处南北交通要冲,有九省通衢之誉。其地丰饶,江陵是当时重要的商品集散地,但荆南地域狭小,兵力微弱,又夹在北宋、吴(后为南唐)与后蜀三个政权之中,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962年,当湖南张文表作乱的时候,赵匡胤派卢怀忠出使荆南,了解其政治经济状况。这时的荆南,已传位五代,由袭职的南平王荆南节度使高继冲执政,21岁的高继冲优柔寡断,首鼠两端,不是个有为之君。

赵匡胤在详细了解了荆南情况之后,召集群臣,商议出兵湖南之事。在听取了赵普等人的议论之后,他说:“荆南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又十分富足,但其国内人心不稳,我们今天要以出师湖南讨伐张文表为名,假意借道荆南,趁机收归大宋版图,众位卿家以为如何?”说罢自鸣得意地放声大笑。众人齐声赞同。

963年正月,北宋大将慕容延钊、李处耘统帅“援军”出征。大军到达襄阳城,正式派人向荆南借路。赵匡胤之心,路人皆知。

昏庸无能的高继冲却不知。当慕容延钊的军队抵达荆门时,他派其叔父高保寅携牛酒前去犒慰宋军,以探虚实。此时荆南臣僚将领对宋军来意已十分清楚,以李景威为代表的少数将领主战,多数人主降,他们说:“宋军伐张文表是以山压卵,举手之劳,湖湘既平,焉有借路归还之理,我们不如早归朝廷,封府库以待王师,君主及诸位也可不失富贵,荆楚也免受战争之灾难。”这或许也是“识时务者”之言。

宋军却不管他们如何“研讨时局”,慕容延钊的大军在一个丽日晴空的中午,马不停蹄地进入江陵,那高继冲忙不迭迎于城门之外。当他听到城门楼上人声喧闹,仰头观看时,那绣有“宋”字的大旗正迎风招展。他只得回城交出印信地图。赵匡胤兵不血刃,一举收统了荆南3州17县。

此间,湖南周保全用自己的军队已杀了张文表,平定了叛乱。宋军却毫无回师之意,又调发三千水军,水陆并进,昼夜兼程,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以泰山压卵之威进入湖南。

周保全惊恐万状,一面遣特使去东京,请朝廷退兵,又派军队毁宋军前面的桥梁,伐倒树木堵塞道路,拒绝前来“安抚慰问”的宋军入城。

赵匡胤闻讯大怒。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宋军大军压境,志在必得,周氏政权如弱草般难抵劲风,仅两个月,在宋军摧枯拉朽般的横扫之下,湖南14州66县又划入大宋的版图。

赵匡胤顺利地吞并了湖南湖北之后,他的雄心野心极度膨胀。他中断已久、蕴积已久的战争交响乐又在血火中奏响,他的思绪、他的理想,如奔泻咆哮的长江之水,一往无前,统一天下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鼓舞士气,六十日踏平西蜀

乾德二年(961年)十一月,赵匡胤下令出兵征伐西蜀。

唐末及五代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四川天高地远,为王建所盘踞,史称前蜀。后唐时节度使孟知祥反叛,自立国号,史称后蜀。因其地理位置,北宋初年称之为西蜀,其时称孤道寡的蜀国之君乃后主孟昶。

对孟昶来说,后蜀灭亡是迟早的事,对赵匡胤来说,灭蜀要找个借口,以“师出有名”。

后蜀的军政由志大才疏、狂妄浅薄的王昭远主持。面对强大的北宋,面对北宋气吞山河的态势,他不图自保平安,竟然口出狂言,要完成诸葛亮未竟事业,勾结北汉,要出祁山而定汉中,真是痴人说梦。他派出的给北汉送“蜡丸帛书”的间谋使,在东京城向赵普告密。

赵匡胤见到帛书,拍掌大笑:“朕西出有名矣!”

伐蜀以皇帝亲征的名义出师,陆军以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统帅,崔彦为副,枢密使王仁赡任都监,水军以宁江军节度使刘光义统率,曹彬任都监。大军临行之际,赵匡胤在崇政殿设宴为众将饯行。酒过三巡,赵匡胤派人取出四川地图,一一指点,面授机宜,众将官情绪高昂,壮志满怀,右厢都校史延德举杯对皇上说:“西蜀若在天上,固不可得,若在地下,我们马到则蜀平矣!”

赵匡胤顿时喜不自禁,对众将说:“好!真是有气魄。我们君臣一条心,则会众志成城。将不负君,君也不负将,征蜀途中,攻城掠寨,只登记器甲粮食,所得钱财布帛都分给将士们,我所要的,只是后蜀的地盘!来,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赵匡胤不但工于心计,善于谋划,而且善于演说鼓动,更善于用行动来感化部下,做有形的“思想工作”。

大军出发数日之后,大雪纷飞。赵匡胤一身锦帽貂裘,坐在朝堂之上,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心头一震:“我在朝中尚觉得寒冷,西征的将士们正在风雪中行进,该如何忍受?”他当即脱下貂裘,派人飞马疾驰,送到王全斌营帐之内。

冰天雪地的渭河岸边,离乡背景的壮士们见到了那件带着天子体温的裘衣,虽然没有穿在自己身上,但心中却感到了温暖。

十二月,王全斌连夺数城,蜀军将栈道烧毁,退守葭萌(今四川昭化南),宋军一面抢修栈道,一面绕道进蜀,强渡罗江。

王昭远三战皆败,退守剑门。盂昶急命太子孟哲元率军增防剑门。

次年正月(965年),主帅王全斌率宋军两路夹击,猛攻剑门,不日攻陷城池。自称“蜀中诸葛”的后蜀主帅王昭远落荒而逃,躲在一农民的粮仓中不敢见天日。孟哲远带残兵败将逃回成都。

与此同时,宋军水路刘光义、曹彬按赵匡胤部署攻破夔州城,取万州、开州(四川万县、开县)等地,峡中诸州尽为宋军所占领。水陆宋军即将会师蜀都,饮马锦江。

孟昶见大势已去,终于修下降表,素衣白马,以迎宋朝大军。仅60天,后蜀45州、198县全部划入北宋版图。西蜀的灭亡,给南方各割据政权敲响了警钟,北宋新皇不再是五代时期满足于锦衣玉食的无为之辈,也不是只会舞枪弄棒的赳赳武夫,赵匡胤一统天下之心之志已昭然若揭。

赵宋在灭蜀之后对被俘的孟昶以礼相待,封孟昶为校检太师兼中书令,授秦国公。孟母及子弟均各有赏,又专门在汴水之滨盖了一所有500多间房的豪宅专供他们居住。赵匡胤是在给其他南方政权做个样子,“体现政策”。这关系到北宋在其他政权中的形象和威信,关系到今后统一战争的进程与成效。

势如破竹,南汉政权顷刻而亡

开宝三年(970年)九月,赵匡胤决定继续实施“先南后北”的战略方针,攻取南汉。

南汉是南方各政权中最边远也是最黑暗腐败的政权,色厉而内荏,忠臣战将多被谗构而死,宦官掌兵权,在城墙上建了许多歌楼舞馆,军备皆废,闻听宋军前来征伐,君臣上下惊恐万状。

宋军势如破竹,连下数城,十二月在韶关与南汉10万大军决战于莲花峰下,南汉军队不堪一击,韶关为宋军所占,广州门户大开。

此时南汉的最后一支兵马被宋将潘美聚歼,刘伥无奈将宫殿府库付之一炬,率百官及后宫宗室97人投降。

宋军斩宦官500人,共得60州,214县,17万民户。

消灭最后一个割据政权:南唐

南汉灭亡后,李煜曾以为劝降有功,南汉不听规劝,乃咎由自取,自己可以保全偏安状态,真是当局者迷。赵匡胤非但不领这份情,仍在继续寻找征伐的借口。

南唐也有一些主战的将领和谋臣,昏庸又无能的后主李煜对这些苦口良言置之不理,又自毁长城,杀害了几名忠臣良将,如很被宋军忌怕的又深受南唐士卒拥戴的镇海军节度使林仁肇,就是被北宋用反间计借李煜之手杀死的。还有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而上谏,激励李煜振作精神以抗宋军的中书舍人潘佑,也被杀死。只知风花雪月、填词吟曲的屈辱帝王终于冷了江南忠臣义士之心,冷了江南黎民百姓的心。他的灭亡,指日可待了。

在灭亡南汉之后,李煜曾派其弟李从善留东京,实际为人质,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北宋并不买帐,曾两次下诏要李煜奉旨到京,李则以种种借口推拒。974年李煜致书,请放李从善回国,赵匡胤不许,又亲自手书要李煜到东京来,“朕以仲科有事圆兵思与卿同阅牺牲。”李煜心知此去凶多吉少,便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北上。

赵匡胤找到了借口,“倔强不朝”乃对赵宋的不敬,10万大军挥戈南下。

在此之前,北宋已派学士卢多逊奉赵匡胤之旨出使南唐,以朝廷将“重修天下图书典册,史馆独缺江东诸州”为名,索取各种有关地理资料。这样,江南19州之形势、山川地貌、军队部署、户口粮食等重要资料数据已被北宋掌握。

此次征南唐的主帅是西南行营都部署、义成军节度使曹彬。曹彬是征伐西蜀时惟一廉洁奉公的名将,大军临行之前,赵匡胤特别叮嘱曹彬:“南方之事,一以委卿。以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此行的军事都监是在平荆南和南汉战役中立功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

李煜已到了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的地步。他一面派人倾尽国库向北宋进贡:银钱500万,锦帛一万匹,一面筑城挖壕,拒守金陵。此时在金陵主持军务的是华而不实、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皇甫继勋。

曹彬率军顺江而下,连克铜陵、芜湖、采石,长驱渡江,直抵金陵城下。李煜偶尔登城,见城下旗幡飘扬,营寨相连,净是宋军兵马,不禁头胀眼花,心惊胆战,于是下令把误军误国的皇甫继勋推出宫门斩首。金陵城内,更是人心惶惶。

曹彬却是围而不打,一连数月不战不退。

李煜猜不透宋军为什么这般战法,只得焦急地等待援军。此前数日,他派宫廷宿卫陈大雅去搬援军。

曹彬在等着南唐援军到来,这是典型的“围点打援”战术。是临行前赵匡胤与诸将谋划好的。

975年秋,南唐镇南军节度使朱令斌率15万大军来援助金陵。朱令斌用巨木结成大筏,长百丈,可乘千人。本想借江水之势顺流而下,迅猛冲断宋军设在采石的浮桥。无奈汛期已过,江水浅涸,大筏难行。两军在皖口(今安徽怀宁)决战,朱令斌采巨舰,发“火油机”攻宋。“火油机”是以大舰载满芦苇等易燃之物,外涂油脂,一声令下,点燃的“火油机”冲向宋军舟楫,纵烧横杀。宋军惊恐不支之际,突然北风大作,火油机烧向南唐舟楫,宋军不战而胜,朱令斌15万大军戈甲粮草俱焚。真是天助赵宋,南唐命该如此。

李煜派重臣徐铉急赴东京,面见赵匡胤。徐铉很有辩才,口若悬河说南唐一直以大礼恭敬地侍奉宋朝,并无过错。这次因身患疾病不能来朝拜,不是存心拒诏。徐铉面无惧色,侃侃而谈,直截了当地对赵匡胤说:

“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陛下如天如父,天乃能盖地,父乃能庇子,李煜恭谨效贡20年,以小事大,如子事父,为什么您还要派兵征伐?”

赵匡胤仰面望天,语调沉缓地说:“既如父子,难道还要分为两家么?”

徐铉还要开口辩解,赵匡胤用手按住剑柄厉声喝道:“无须再饶舌了!江南又有何罪?但天下一家,我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当公理面对强权,当道义面对利剑,前者就会显得如此软弱无力。

曹彬已下了最后通谍,破城日期是十二月廿七日。

李煜肉袒出城受降。随从的有文武百官及后宫嫔妃。没有举降幡,宋军主帅曹彬优礼有加,命人取来一件锦袍给他披上。

亡国之君坐在船上怆然涕下,仍没有忘记吟词弄曲。这便是流传于文坛甚久的词韵优美感情真挚的《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阙龙阁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只通词律而“不曾识干戈”的李煜终于成为“自幼识干戈”且通权术的赵匡胤的阶下之囚。赵匡胤还给了他一个封号,名曰:违命侯。

5 为防后患,杯酒释兵权

靠权术和智谋,赵匡胤拥有了兵权,又以兵变披上了龙袍,拥有了江山。那么,登上帝王之位后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他考虑的头等大事,当然是巩固皇权,不要一不小心,又遭别人算计,来个兵变,把皇位夺走。通过郭威兵变篡夺后汉皇位、自己陈桥兵变篡夺后周皇位的经验教训,他从实践中认识到拥有军权的大臣,是皇位的最大隐患。而要除去这一隐患,则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军权收回来。于是,赵匡胤又导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精彩好戏。

建隆二年(961年)七月,天高云淡,轻风送爽。宫苑内百花争艳,赵匡胤心情甚好,他笑容满面地吩咐人在内苑摆下盛大宴席,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指挥使王审琦、殿前副点检高怀德、马军都虞侯张令铎、步军都指挥使赵彦辉等都来了。

酒宴丰盛、酒味飘香,石守信等叩头谢恩,赵匡胤开怀大笑:“都快起来!今日无君无臣,都是咱当年义社的好哥们,来来来,喝他个一醉方休!”众将领见皇帝如此宽仁,都无拘无束,开怀畅饮,欢喜异常。

正当大家推杯换盏,你呼我唱显出七分醉意的时候,赵匡胤忽然把酒杯重重地一放,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使满座欢笑顿时止息,惊愕地面面相觑。石守信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因何事忧愁,我们诸位愿为你分忧解愁,万死不辞!”众将齐声附和。

赵匡胤并不答话,举起酒杯猛饮一口,又长叹一声,慢慢地说:“唉!当年是众位兄弟的拥戴,我才当上这个皇帝,你们的功劳,我时刻铭记在心,并想方设法给予报答。但你们哪里会知道,我做了皇帝之后,反不如当节度使时自在快活,真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没有过一天舒畅的日子。”

石守信等人忙问:“陛下贵为天子,还有什么不快活的吗?”

赵匡胤缓缓站起身,拍拍那龙椅,“事情不是明摆着么?这个皇帝的座位,有谁不想呢?”

众将闻听大惊,酒也吓醒了一半,慌忙跪倒在地,说道:“陛下何出此言!如今天命已定,谁敢有异心?我们哥几个可是忠心耿耿啊!”

赵匡胤眼睛直视众人,沉默良久,意味深长地说:“我当然知道你们对我的忠心,可谁敢保证你们的部下没有贪图富贵之心?他们如果想再官升一阶,就会把黄袍披在你们的身上,到那时,你们即使不想做皇帝,恐怕也由不得你们了!”这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把众将说得战战兢兢,以为皇帝今天的“鸿门宴”,要效仿刘邦坐稳龙椅杀功臣了,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赤胆忠心,再次伏倒在地连连叩头说:“臣等愚昧,想不到这么深远,望陛下为臣等指一条生路。”

赵匡胤看火候已到,哈哈大笑一声,起身离座,将众将一一扶起,亲切而诚恳地说:“咱们都是义社兄弟,今天都掏心窝子说实话。咱们多年征战,血染黄沙为的是什么?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百年,什么是荣华富贵?无非是多积蓄些金钱,及时行乐尽情享受,给子孙后世多留下些财产而已,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们。但你们手握兵权,就可能生出祸端,我不放心。如果你们交出兵权,出守外地,广置良田美宅,歌儿舞女,天天饮酒作乐,又给子孙留下一份永不动摇的产业,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我再与你们结为儿女亲家,君臣之间两无猜疑,和睦相安,这该有多好。”

众将听罢,感激涕零,再三叩首谢恩:“陛下为我们想得太周到了,真是骨肉亲情,生死之交,我们就是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

赵匡胤好不得意,十分棘手的难题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他命令侍从洗盏更酌,再添美味佳肴,君臣之间真是无拘无束,直喝到斗柏西斜,夜色阑珊。

次日早朝,石守信等人称病,请求辞去兵权,皇帝照准。此后原禁军高级将领纷纷出守外藩,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除石守信还兼侍卫都指挥使虚衔外,其他将领皆罢宿卫文职。

不久,赵匡胤寡居的妹妹嫁给了高怀德,女儿延庆公主和照庆公主分别嫁给了石守信和王审琦之子。金钱、杯酒、政治婚姻冲溃了君臣间猜忌和不信任的堤防。皇帝的权位保住了,哥们的义气保住了,这就是历史上有口皆碑的“杯酒释兵权”。

6 改革制度加强中央集权

对军事制度的改革

“杯酒释兵权”前后,慕容延钊、高怀德、石守信等殿前司、侍卫司高级将领先后去职。经过调整,殿前司由殿前都指挥使统辖,侍卫司由马军、步军都指挥使统辖,合称“两司三衙”,三衙由级别很低、资历很浅的年轻军官担任,无权指挥全军。三衙之外又另设掌管全国军籍、军官选授派遣、军令政令发布的枢密院。三衙只负责军训、军法,无权调兵,也不带兵出征打仗。凡调发更戍,大权在枢密院。而宋朝的规矩是:“兵无常帅,将无常师”,“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每有战事,皇帝亲任统帅或临时命将,战事结束后,兵归宿卫,将还本职。即兵归两司三衙训练,将归枢密院重新安排调配。这样,三衙有兵而无权无将,枢密院有调兵之权却不掌握军队。全国既掌握兵权又掌握将权的只有皇帝一人。

在兵力部署方面也体现了集权。禁军常额22万,10余万驻京师,10余万分驻全国各地,无论何方发生兵变,中央均可以绝对优势兵力镇压,反之,中央若发生变乱,又可以调集各地兵力联合进京与之抗衡,这充分体现了“强干弱枝,内重外轻”的战略部署。后世司马光慨叹说:“诸镇皆自知兵力精锐,非京师之敌,莫敢有异心者,由我太祖能强干弱枝,制治于未乱故也。”

解决了中央禁军问题,还有地方节度使及其手中的兵权、政权、财权。自安史之乱以来,地方节度使拥权太重成为时局动荡的痼疾。开宝二年,赵匡胤重演了一次“杯酒释兵权”。

这年十月,凤翔节度使王彦超等奉旨进京,赵匡胤又在后苑大摆宴席,应邀出席的还有护国节度使郭从义、安远节度使武行德、定国节度使白从赞等十数人,这些人多为资深宿将,在后晋、后汉时已“建功立业”,拥有金钱数万,奴仆千名,骄横一方。

酒至半酣,赵匡胤慨然长叹:“卿等都是元老勋旧,多年来艰辛备尝,据守重镇为国事操劳,朕实在不忍心啊,这与我优待有功之臣的本意很不相符啊!”

当年曾冷淡过赵匡胤的王彦超很会见风使舵,以为领会了圣上的意图,巴结讨好地说:“臣等本无甚勋劳,长时间领受陛下的恩宠,如今已经年老衰朽,乞望圣上让我们归还田园,享天伦之乐,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愿啊!”

话说到这里,座下的聪明人已明白自己是被放到砧板上了,心中惊呼“上当”,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可也有不知趣的,武行德等人仍争诉自己攻战之艰辛,勋劳之显赫,以图保住自己的权位。

赵匡胤既有本事把他们放在砧板上,当然有本事随意砍剁,他脸色一沉,威然而又轻淡地说:“这些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不必再提了。”

翌日早朝,圣上降旨:免去这些耆旧节度使,留居京师,给予一些闲散无权之职。继而其他各藩镇节度使,连杯酒也没喝上,纷纷“迁徙致仕”或“遥领他职”。各地方行政长官均以文官“权知军州事”。从此,文官知州成为宋朝三百年的地方行政制度,藩镇节度使包揽地方军政财刑大权的现象延续二百年后至此逐渐寿终正寝。

对政治制度的改革

政权分为中央和地方两个层次,地方政权在解除节度使,派文官为知州后基本解决了。为了防止知州专权,又从中央派出牵制知州权力的通判,以监州自居,同知州分庭抗礼,同时三年轮换迁调制度也打消了地方官培植势力,网罗亲信的邪念。

赵匡胤加强中央集权的另一个政治改革是采取了“官职分离、名实不分、官无定员、员无定职”的任官制度的改革。北宋的“官”是品位秩禄的标志,无实权无实事,只食俸禄不管事,不到衙门办公,有的根本没有衙门。“职”则是给予翰林学士、殿阁学士的职称。勋、爵更是一种荣誉头衔,食俸而已。只有“差遣”,即不领不问本衙门之事,如中书侍郎,若不冠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参知政事”的差遣,便不可以行使宰相、副相职权。反之,无中书侍郎之官,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参知政事”的差遣,即可行使宰相、副相之权,这种“三公不常置,宰相不专任”的现象几乎贯穿宋朝始终,至于仆射、尚书、丞、郎等,居其官而不知其职者,十有八九。以差遣定职权的作法似乎是赵氏的行意之作。但差遣本属临时性质,“名若不正,任则不久”,不能长久握有权力,也不可能利用临时职权来结成帮派,对抗中央。

对财政经济制度的改革

乾德二年,赵匡胤降旨:各州县的全部赋税收入,除去必要的开支外,属于货币和布帛部分,全部上缴京师。各道设转运使,由中央派员充任,监督地方财政税收并负责将钱谷输送中央。这样,杜绝了过去地方藩镇用来养兵和对抗中央的资财钱粮,而中央府库则绰然有余了。

财政经济制度的改革并非易事。赵匡胤又一次运用了手中的酒杯。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皇帝在后苑设宴招待各藩镇将领。酣畅淋漓的几杯酒下肚,赵匡胤挥手让歌女们下去,他轻描淡写地提出一个问题:

“各位都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本地所收的租赋钱粮,除了奉公上交之外,还有多少剩余供你们自己用呢?”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皇帝突然提出,座下诸镇毫无思想准备,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往少里说,越少越好。谁知正中了赵匡胤的圈套。

赵匡胤微笑着点头称善,继而说出一番使他们震惊又懊悔的话来:“好哇!各位都是奉公守法、克己爱民的清廉好官。可是我怎么忍心教你们如此清苦?这样吧,我用钱代替租税的收入,济助你们私用,你们从此留在京师,天天与我饮宴欢乐,如何?”

诸镇将领心中惊呼上当,还得叩头谢恩。

宴饮之后,赵匡胤立即发出御旨:各州各镇将赋税收入除必要开支外,全部上缴,官员费用俸禄由朝廷发给“公使钱”。次年又派转运使,与地方通判一起管理地方财政。

赵匡胤不是酒徒,却很喜欢酒,很会利用酒。酒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造就一种氛围,使严肃的变为轻淡,使疏远的变为亲近,使模糊掩盖了清晰,使虚假掩盖了真实。赵匡胤的很多成功之举都与酒有缘:陈桥兵变时“微醺入睡”的狡狯,雪夜定策时炙肉烫酒的豪迈,杯酒释兵权、释政权、释财权时的机智与果断。

赵匡胤是个很会利用道具的演员。不,他岂止是演员,他是导演,是编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