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见闻
贫民窟里的住户
后来,我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他们给我留下了新的印象。叶甫里诺夫家前的那片空地常常引来一群中学生,他们经常玩一种击木游戏,我对这些人中的一个叫做古利·普列特涅夫的青年很感兴趣。他的皮肤和头发略黑,有点儿像日本人;他脸上的雀斑仿佛是脸上涂着的火药末儿。普列特涅夫很开朗,玩游戏很有一套,谈吐间不乏幽默风趣。他和许多有天赋的俄罗斯人一样,守着一点儿本事不思进取。普列特涅夫的听力很敏锐,善于鉴赏音乐,会弹竖琴、俄罗斯三弦琴,还会拉手风琴。可惜的是,他没有兴趣掌握更复杂的乐器。普列特涅夫很穷,衣服上总是挂着补丁,皮靴上也经常漏着洞,但这身装扮倒是和他豪放不羁的气质相符。
普列特涅夫看上去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更像一个刚刚获得自由的囚犯。他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世界对他来说总是那么新鲜、美好,他像一只小鸟一样自由。
普列特涅夫听说我生活艰难,无依无靠,就让我和他一起住,还建议我报考乡村教师。于是,我就搬到了古怪有趣的“玛鲁索夫卡”——一栋坐落在雷布诺里亚德街上的破败不堪的大房子,这里住满了饥肠辘辘(饥肠:饥饿的肚子。形容某人很饥饿。)的大学生、妓女和被社会抛弃的穷人。
普列特涅夫住在连接走廊与阁楼的楼梯底下,那儿放着一张木板床,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这个走廊上有三个房间,其中两间住着妓女,另外一间住着一个染着肺病的数学家。数学家以前是神学院的学生,他长得又瘦又高,头上和脸上长满了红色的毛,破烂的衣服几乎不能遮身。
数学家有个不好的习惯——咬指甲,当他没日没夜地绘图或者计算的时候就咬得更勤了。数学家总是咳嗽个没完,妓女们都怕他,认为他是个疯子,但又怜悯他,经常放些面包、茶叶和砂糖之类的东西在他的门前。数学家一发现这些东西就像劳累的马一样把它们捡起来,拿到自己的房间里。要是妓女们没给数学家送吃的,数学家就会打开房门,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呼喊:“面包!”
数学家虽然每天靠别人的怜悯度日,但依然心高气傲。一个驼背的小个子偶尔会来找他,这个人的样子怪怪的,瘸着一条腿,肥大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深度眼镜,花白头发,冷漠的脸上经常挂着狡诈的笑容。这两个人总是把自己紧关在房间里,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地坐上几个小时。只有一次,在深夜时分,我被数学家的吼叫声惊醒:“看吧,这地方简直是个监狱!几何学就是羊圈,是抓老鼠的笼子,是束缚我的工具!”
驼背尖着嗓子嘿嘿地笑了,不断重复着一些让人难懂的话,数学家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个坏蛋,快点滚!”
这位客人被赶了出来,气得破口大骂。数学家站在门口,抓着头发,沙哑地嘶喊着:“欧几里得是个傻瓜!我敢断定,他不如上帝聪明!”
数学家说完这句话,就用力关上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得知这位数学家打算用数学计算来证明上帝的存在,可惜没过多久,他在完成这一光荣的事业之前就死了。
普列特涅夫的工作是给印刷厂的报纸做夜班校对员,一晚可以挣11戈比。我因为要学习,没有多少时间出去干活挣钱,就只能靠普列特涅夫养活,和他一起吃些粗茶淡饭。
刚开始,我很为语法头疼,但我很快就发现,我学习困难的语法还太早,因为我的年龄尚未达到报考乡村教师的要求。
由于只有一张床,我只能和普列特涅夫轮着睡:他白天睡,我晚上睡。晚上的工作使他筋疲力尽,面色不佳。我等他回来,就跑到小饭馆打开水,因为我们没有茶炊。然后,我们就坐在窗前,开始吃早餐。普列特涅夫会给我念报纸上的新闻,但他经常读一个酒鬼小品文作家写的打油诗。我对普列特涅夫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感到很惊奇,觉得他和在贫民窟里倒卖女式服装的胖女人佳尔金娜没什么两样。
楼梯下的屋角就是普列特涅夫从那个名为佳尔金娜的胖女人手里租来的。他无力支付房租,就靠给佳尔金娜说笑话,拉手风琴代抵房租。每当普列特涅夫用男高音唱起歌时,早年做过歌剧班合唱歌手的佳尔金娜就显得异常激动。
“亲爱的古利,”她赞叹地说,“您真是个艺术家。如果您再英俊些,我保证会让您走运的!”
我们头顶上的阁楼里就住着一个符合佳尔金娜审美标准的小伙子。他是大学生,一个毛皮匠的儿子。这个小伙子中等身材,胸肌发达,腿部细瘦,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倒三角。他因为违抗父亲的意愿,进了普通中学,落入饥寒交迫的境地,后来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不久前,他又发觉自己有一副好嗓子,于是专攻唱歌了。
佳尔金娜按照大学生的意愿,把他介绍给一个富商的太太。富商太太的儿子已经上了三年大学了,女儿都快从中学毕业了。然而,她还是禁不住想和这个年轻人交往。
我们有时在清晨或夜晚能看到富商太太几回,每次她看到我们,脸色都很难看。普列特涅夫和我非常厌恶她,实际上那个大学生也很烦她。她像一个密探,不断纠缠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我真无耻啊!”有一次,大学生借酒浇愁,喃喃自语,“我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学唱歌?就凭我这德行,谁会让我上台演出呢?这绝不可能!”
“那你还不赶快和那个女人一刀两断(坚决断绝关系。)?”普列特涅夫劝说他。
“你说得对,但我既恨她又可怜她,你说该怎么办呢?”
每天,普列特涅夫吃完早饭就躺下睡觉,我则去外面找点事做,等到天黑才回来。要是运气好,我能弄回些吃的——面包或牛杂碎。当我无事可做时,我就在贫民窟的走廊里转来转去,想了解我的邻居们是如何生活的。这里聚集着各色人等,像蚂蚁一样住在一起。各处角落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在这里,从早到晚从未有过片刻的安宁,到处都是噪音。我的所见所闻使我的头脑里产生了一个问题:“生活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人因为秃顶、红头发、高颧骨(眼睛下边两腮上面突出的骨头。)、大肚子,长着两条细腿,厚重的笨嘴唇里还包着一排大马牙,被人戏称为“红毛马”。“红毛马”总是活跃在饥肠辘辘的年轻人当中。他和他的那些商人亲戚打了三年的官司,发誓要把亲戚们折腾得倾家荡产,让他们过上三年讨饭的生活。他还说,三年后他才会将赢得的家产归还给他的亲戚们,并且得意地对他们说:“狗奴才们,现在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有人听完他的话,讥讽地说:“‘红毛马’,你这一生就这点儿追求吗?”
“对,我这辈子就为这一件事活着呢!”“红毛马”昂首挺胸,冷冰冰地回答。
他整天忙忙碌碌,在地方法院、高级法院和律师事务所之间周旋。他经常在夜里乘坐马车,带回许多吃的喝的来,在自己那个天花板已经摇摇欲坠,地板凹凸不平的肮脏房间里举行晚会。一切想填饱肚子的人都到他这里来。“红毛马”只喝甜酒。他要是喝多了,就会吼叫着:“你们这群可爱自在的小鸽子,我喜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我……我只是一个恶棍,是吃人的鳄鱼!我要吃掉我的亲戚,无论如何我要吃掉……”他一边叫喊一边流下眼泪来,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泪水在他难看的高颧骨上滑动。
“哎!你们过得是什么生活呀?”他大声说,“挨饿受冻,衣不遮体——人就应当这样活着吗?唉,如果沙皇知道你们这样生活,说不定会有多伤心呢!”
他说着,从衣兜里抓出一把钞票,冲大家嚷道:“善良的人们,需要钱的就拿去吧!”
歌女和女裁缝蜂拥而上,想从“红毛马”的手中抢到钱,“红毛马”却大声笑着说:“喂,你们别激动,这钱是给大学生的,不是给你们的。”
不过,大学生可不领他的情。他愤怒地说:“不要瞧不起人,把你的脏钱扔到厕所里去吧!”
“红毛马”的房间窗口正对着邻舍的石墙,这个房间里肮脏不堪,烟气腾腾,又吵又闹,实在让人感到心烦。
“你为什么不住大旅馆,却在这儿挤呢?”我问“红毛马”。
“我就为了心里舒坦!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我才能体会到人间的温情……”大学生为了证实这点,说:“他说得没错,我也有同感。如果我到别处去住,恐怕早就完了……”
“红毛马”请求普列特涅夫说:“亲爱的吉利,弹起你的琴,唱首歌吧……”
普列特涅夫点了点头,便把琴放在膝上,边弹边唱:“鲜红的太阳,你快升起来吧,快快升起来……”他的歌声柔和婉转,扣人心弦。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沉浸在哀怨的歌声和轻柔的琴声中了。
“你唱得真是太好了!”大学生赞叹着。
在这群人当中,古利·普列特涅夫是最会营造快乐氛围的人,他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快乐之神一样。他多才多艺,热情活泼,会说最幽默的笑话,会唱最动听的歌。他就像焰火一样,照亮了人们的生活。
普列特涅夫看上去像个孩子,可是在这个大家庭中,大家都热爱他,信任他,把他当成一个能够排忧解难的人。好人喜欢他,坏人害怕他。一个名叫尼基弗勒奇的老警察每次见到他都会微笑。
秘密活动
“玛鲁索夫卡”贫民窟是上山的交通要道,它把雷布诺里亚德和戈尔舍奇纳两条街连接在一起。尼基弗勒奇的哨舍离贫民窟的大门不远,就坐落在戈尔舍奇纳街的拐角处。
尼基弗勒奇是这个街区的警长,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头。他的胸前挂着奖章,这说明他在这条街上干了很多年。这个老警察看上去很精明,笑起来很亲切,可是笑容中似乎总在隐藏着什么。
尼基弗勒奇对我们这个人员复杂的贫民窟相当重视,每天都会到这里巡视几回,就像动物园的饲养员查看铁笼里的野兽一样,审视着一个又一个住所的窗口。他这样谨慎是有道理的:今年冬天,他抓捕了一名独臂的军官斯米尔诺夫和一名士兵穆拉托夫,他们都曾得过圣乔治十字勋章,参加过远征军。被捕的还有佐伯守、奥夫希金、格里戈里耶夫、克勒洛夫等人。他们企图在贫民窟设立一个秘密的印刷厂。穆拉托夫和斯米尔诺夫是因为在星期日的白天偷走了城里印刷所的铅字而被捕的。
一天夜里,警察从贫民窟里抓走了一个人。这个人终日眉头紧锁,被我称做“活钟楼”。第二天早上,普列特涅夫知道这件事,愤怒地抓着头发,对我说:“马克西姆,真是倒霉透了,你快点去通风报信……”他告诉我往哪里去后,又补充说:“你一定要小心!那里可能会有密探……”
我接受这个使命兴奋不已,马上就赶到海军村,走进一家昏暗的铜匠铺里。我发现店铺里的一个年轻人正在镀着一口带耳平底锅,看上去不像是工人。屋角的老虎钳(手工工具,钳口有刃,多用来夹起钉子或夹断钉子和铁丝。)旁边有一个老头,头上缠着一条束发用的皮带,正忙着打磨活塞。
我立即对那个老头说暗号:“喂,你们这儿有活儿干吗?”
老头怒气冲冲地回答:“我们自己人有活儿干,可就是没你的活儿!”
那个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又低头镀他的锅。我用脚碰了一下他的脚,他又惊又怒地盯着我,手中握着平底锅,好像要冲我砸过来似的。后来,见我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年轻人才平静地说:“走吧……”我又向他递了一个眼色,才走出店铺。我站在大街上,年轻人随后走出来,点上了一支卷烟,不声不响地看着我。我问他:“你是吉洪吗?”
“是的。”
“彼得被捕了。”
这个年轻人立即皱起眉头,用愤怒的眼光上下打量我。
“你说的是哪个彼得?”
“高个子,很像教堂里的助祭。”
“什么?”
“我说完了。”
“我听不懂,你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越这样说,我就越认定他不是这家铜匠铺里的工人。我跑回贫民窟的时候高兴极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地下活动”,还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古利·普列特涅夫和一些进步人士接触很多,我曾请他把我介绍到他们中去,可他总是说:“老弟,你还太小了,先好好学习吧……”
有一回,叶甫里诺夫带我与一个做秘密工作的人会面。与这个人会面很复杂,叶甫里诺夫带我到城外的平原,一路上提醒我要谨慎小心,并且要求我为这次会面保守秘密。我们走了十多分钟,叶甫里诺夫突然指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一个人影,低声对我说:“就是他!跟着他走,等他停下来,你就走上前跟他说:‘我是新来的……’”
我认为秘密活动总是很刺激的,可是这一次却让我失望了:在炙烤大地的太阳底下,一个人在草地上慢慢地走着,我一直跟他到了坟场才追上他。原来这个做秘密工作的也是年轻人,他脸部瘦削,长着一双机警的眼睛。这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学生制服,看上去像个孩子,却偏要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
我们找了一块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来,这个神秘人物神态冷漠,讲话乏味,我对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十分严肃地问我读过哪些书,还希望我参加他创建的小组,我答应了。就这样,我们的会面结束了。
小组里有三四个成员,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小组会在罗夫斯基家进行,罗夫斯基是一个师范学院的大学生。小组会活动的范围仅限于他家房子的地下室。我们主要学习一些革命活动家的著作,这对我而言是一个陌生的领域。罗夫斯基后来用笔名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他写够五本后,突然自杀了。我见到过许多这样的人,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小组的成员经常在一起探讨学习,但我觉得在地下室里逗留太长的时间很无聊。别人讲课的时候,我的心早就跑到鞑靼人那里去了。鞑靼人既善良又勤劳,讲着一口不太纯正的俄语。每天晚上,清真寺的塔尖上都会有教士用奇特的语调召唤大家去教堂做晚祷。我想,鞑靼人过的生活肯定和我以前过的生活不一样。
伏尔加河上的劳动
一直以来,我十分向往伏尔加河上那种集体劳动的热烈场面,我至今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我初次参加劳动的那一天。
一艘满载货物的大驳船在喀山附近触礁,船底撞破,搁浅在沙滩上。我们的任务是向码头搬运货物。当时正是九月,狂风席卷着波浪,配合着冰冷的雨滴侵袭我们。人们的身上裹着草席或帆布,待在一艘空驳船的甲板上。一艘小轮船拖着大驳船向前走,小轮船不时地喘着粗气,喷出一团团的火星。夜幕降临了,河面上乌云密布,装卸工们又叫又喊,诅咒着天气,诅咒着生活。他们在甲板上懒懒散散地转悠,企图躲避风雨。我觉得这些人的样子根本不像干活的人,他们拯救不了快要沉下去的一船货物。
半夜,我们终于到达货船搁浅的地方,空驳船靠在出事驳船的船舷旁边。装卸工们的负责人是一个面带凶相的老头儿,他满脸麻子,长着一双鹰眼和一只鹰钩鼻子。他从秃顶的头上摘下湿透的帽子,尖声尖气地喊:“伙计们,我们向老天祷告吧!”
装卸工像一群狗熊一样在甲板上聚成一个黑团,含糊不清地念起祷告词来。组长首先做完了祷告,然后就叫喊起来:“伙计们,看你们的了!小伙子们出点力,现在开始干吧!”
刚开始还满腹牢骚的人们一下子振作起来,像上战场一样,纵身跳到那艘快要沉没的驳船甲板上。人们一边呐喊,一边狂叫,说着笑话,开始装卸货物。我周围不断有人影穿梭,一袋袋的大米,一捆捆的皮革在我眼前飘动,大家用吼叫声、口哨声、斥责声互相激励着。我觉得不可思议,刚才这些人还怨天尤人(埋怨上天,怪罪别人。),现在居然能如此用劲儿地干活。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了。狂风吹过,卷起人们的衬衫。人们干得越来越起劲儿,就像孩子做游戏一样用心。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个子,穿着一件紧身外衣,浑身被雨水淋湿了。他看上去是货船的主人或代理人。他激励大家:“小伙子们,事成后我送你们一桶酒!两桶也行!加油干!”
这个人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喊道:“干脆就来三桶吧!”
“三桶就三桶,加油干!”
于是大家干得更起劲了。
我也投入到这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抓口袋、扛口袋、扔口袋的过程,但我觉得我们不是在劳动,而是在狂欢!这天晚上,我感到畅快淋漓,不知疲倦,真想就这样一辈子痛痛快快地在船上劳动!
船舷外面浪花飞舞,大雨抽打着甲板,狂风在呼啸。在黎明的灰色薄雾里,这些光着脊梁、后背湿淋淋的人们,不停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停地喊着、笑着。装卸工人们欣赏着远方的风景,也欣赏着自己的劳动。
最终,阵风吹开了沉重的乌云,使太阳粉红色的脸从天空的一角露了出来。大家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齐向着太阳大叫。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迸发出来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在大地上创造出奇迹,能在一夜之间建起漂亮的宫殿和城市,就像是神话里讲的灯神故事。
可惜的是,太阳只吝啬地赏赐给人们一两分钟的阳光,就躲到厚重的乌云中去了,还招来了瓢泼大雨。
“歇工吧!”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即招来了周围人的呵斥:“去你的吧!”
我们一直干到下午两点。大家回到小轮船上时,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倒下就睡着了。小轮船一到码头,他们就像一股灰色的沙流涌上了岸,直奔小酒馆喝那三桶酒去了。
在小酒馆,我见到了贝什金。他向我走过来,问我:“他们叫你干吗去了?”
我禁不住满脸的喜悦,把这次劳动的情形告诉了他。谁知他听完后露出一脸的不屑,说:“你可真傻,竟然会为这种事情高兴!”
我脸色一沉,没有回答。
贝什金嘻嘻一笑,耸了耸肩膀,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像鱼在水里那样摆动着身子,穿过一张张靠得很近的桌子,走出了酒馆。我想,他大概又要去对某个有钱人下手了。
“没办法,随他去吧!”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