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克拉斯诺维多渥村
投靠洛马斯
生活没有给我的种种疑问一个满意的回答。为了消解忧愁,我开始学拉小提琴。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小提琴老师趁我离开面包作坊的时候偷钱,于是我就生气地把他赶走了。就这样,学习小提琴的事告吹了。
这一年的年末,我到了崩溃的边缘,后来我决定自杀。凡是知识分子,自杀之前都要留一些文章,因此我就自杀一事专门写了一篇空洞乏味的文章。虽然文章写得不太好,但我终于对自己有点信心了:在一定程度上我能把握自己的想法了。
我的自杀手法和我的文笔一样拙劣。我是用手枪实施自杀计划的,那只手枪并没有穿透我的心脏,却打伤了我的肺部。我养了一个月的伤,觉得自己很傻,便又回到面包作坊干活了。没过多久,三月底的一天夜里,我在面包店女店员的房间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霍霍尔。
他坐在窗边,嘴上叼着粗大的纸烟卷,开门见山(比喻说话写文章直截了当。)地问我:“您有空吗?”
“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够用了,咱们谈谈。”
他还和以前一样留着短发,金黄色的胡须垂在胸前,脚下的靴子散发出难闻的橡胶味。他打扮得像个哥萨克人。
“你在这里是不是太闷了?到我那里去怎么样?我现在住克拉斯诺维多渥村,从这里沿着伏尔加河走大约45公里就到了。我在那里开了一间小杂货铺,您可以帮我卖货。我保证您有足够的时间看书,我那里可有不少好书。”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好吧。”
“真痛快,那么请您在周五早上六点钟到码头找一个名叫瓦西里的船夫。哈哈,其实用不着您费神,我会在那儿等候您的!”
他伸出大手和我告别:“没想到咱们只谈了六分钟。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我叫米哈伊尔·安东罗夫,姓洛马斯。”
说完,他便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天后,我就坐船去了克拉斯诺维多渥村。那时,伏尔加河刚刚解冻,混浊的河面上漂浮着许多冰块。满载货物的小船灵巧地穿行在这些冰块间,冰块像玻璃似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掌舵的船夫名叫瓦西里·藩可夫,是个年轻的农民。藩可夫看上去挺平和,但是有点儿冷漠,不像个农民,他的雇工库尔什金倒是个纯粹的农民。库尔什金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脸上有许多伤痕。他用一根船篙拨开冰块,嘴里骂着:“快滚到一边去!”我和洛马斯并肩坐在箱子上,洛马斯低声告诉我:“农民们都痛恨我,特别是富农。恐怕我会连累您的。”
听到这话,库尔什金放下长篙,扭过脸说:“你说的没错,他们最恨你,就连神甫也恨你。”
“没错。”洛马斯坦率地说。
“神甫这个狗东西,他简直把你当成了卡在他喉咙里的骨头。”
“是有许多人恨我,但也有许多人喜欢我,我相信您也会交上好朋友。噢,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洛马斯笑着问道。
库尔什金满不在乎地回答:“没什么,是炮兵打的,我能活下来已经万幸了。”
“你怎么没提过这件事?他们为什么打你?”藩可夫问他。
“我挨打的次数多极了,您指的是哪一次?”
“什么?那就说说最近的一次吧!”
“我不知道,我们那儿的人脾气都大,为一点儿小事就能打起来。”
“我看你一定是说错了话才挨打的,你的话太多了……”洛马斯说。
“也许吧。我这人对什么都好奇,一听到什么新闻,就高兴得不得了。”
洛马斯回过头来对我说:“这儿的土地没有乌克兰肥沃,人却比乌克兰强得多。”
我仔细地听洛马斯讲话。他说的话很让人信服,我觉得他既学识渊博,又能掌握分寸。他从未提及我自杀的事,从这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沉稳的人。
中午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美丽的村庄,以前我坐船经过这里时就贪婪地饱过眼福。
克拉斯诺维多渥村的制高点是建在高山上的一座蓝色圆顶教堂,从教堂往下是连绵不断的一幢幢造型别致、质地坚实的小木屋。
船一靠岸我们就开始卸货,洛马斯对我说:“您力气不小啊!”然后,他又不经意地问:“胸还疼吗?”
“哦,一点儿也不疼了。”我回答道。洛马斯问得十分巧妙,我对他又佩服又感激。
这时,一个赤着脚的、长着红头发的农民从远处走来。他在银光闪闪的溪水间,踏着松软的土地阔步而行。靠近岸边,他热情地喊道:“欢迎你们来这里!”
这个农民拾起两根木棍,把它们搭在船舷上,然后跃上船,对我们说:“踏牢木棍,别从木棍上滑下去!来,接着桶!年轻人,过来帮个忙!”
他长得又高又瘦,长着一张红脸,海蓝色的双眸炯炯有神(形容目光明亮,有精神。)。
“伊佐尔特,当心别着凉。”洛马斯关切地说。
“没事儿!”
油桶滚上了岸,伊佐尔特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你是新来的售货员?”
“你们打一架吧!”库尔什金开起了玩笑。
“别闹了,你怎么又负伤了?是谁打的?”
“打人的小子们呗……”
“唉,真拿你没办法。”伊佐尔特叹了口气,对洛马斯说:“车马上就到,我老远就望见你们了,你们的船划得棒极了!你先回去吧,我来看着船。”
伊佐尔特对洛马斯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他要比洛马斯小十岁,但他还是以保护人的姿态和洛马斯说话。
半小时后,我已经进入了一间洁净、温馨的新木屋了,新房子里还散发着木屑的香味。洛马斯从提箱里拿出几本书,放到壁炉旁的书架上。他对我说:“您可以住在这栋房子的阁楼上,那里能看到半个村庄的风景。”
这所房子的正面是一条山沟,山沟的林木中露出一些浴池的屋顶。山沟里到处是果园和耕地,它们错落有致(错落:交错纷杂。致:情趣。形容事物的布局虽然参差不齐,却极有情趣,使人看了有好感。),一望无际,和地平线上的森林连成一片,极其壮观。
过了一会儿,大家叫我吃饭。伊佐尔特坐在桌子旁边讲话,我一出现,他就不说话了。
“怎么停了?继续说。”洛马斯眉头一皱说。
“该说的都说了,就这样吧。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出门得带着武器。和巴里诺夫说话要当心,他和库尔什金一样多嘴多舌。喂,小伙子,你喜不喜欢钓鱼啊?”
“不喜欢。”我回答道。
接下来,洛马斯说必须把苹果农联合起来,以摆脱大收购商的束缚。伊佐尔特听完后说:“村里的富农们不会让你过安生日子的。”
“我敢肯定他们不会。”
我觉得伊佐尔特就像小说里描写的农民革命者一样果断坚定。我甚至幻想自己要从事革命工作了,要去干大事业了。
饭后,伊佐尔特又嘱咐洛马斯:“米哈伊尔·安东罗夫,别太心急,好多事得慢慢来。”
他走后,洛马斯对我说:“他这人既聪明又能干,而且忠诚可靠。不过,他不识字,希望你能给他一些帮助。”
当天晚上,洛马斯就开始向我交待杂货铺里各种物品的价格。他对我说:“我们的货比另外两个店的货价低,惹恼了那两家店的老板。最近他们扬言要教训我一顿。你要记住,我来这里不是图舒服或赚钱,而是另有所求,就跟你们在城里开面包作坊的意图差不多……”我告诉他,我知道他的用意。
“人民太需要获得知识了,太需要启迪了,你说呢?”他这样说。
我们锁上了门,在店铺里面走来走去,猛然听到外面街上响起声音。洛马斯不无担忧地对我说:“听到了吗?有人在走动。他是米贡,是个专爱干坏事的光棍儿,您以后和他说话可要小心,和其他人说话也要谨慎……”
接着,我们便返回了卧室,开始了严肃的谈话。洛马斯说:“我知道您在荒废青春。您很有天赋,毅志坚强,对未来满怀憧憬(向往。)。您喜爱读书,这样很好,但注意不要让书本束缚你……”
他搜集了许多人的书,大多是自然科学类的著作。他用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他心爱的书,怜惜地说:“这些全是好书。我这里还有些禁书,你可以看看,从书中您可以了解到真实的俄国。”
洛马斯和我谈了很久,我明白他的心思,也感受到了他的友好。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恰到好处。自从自杀未遂后,我的心情糟透了,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我因为有过这段不光彩的历史而非常羞愧,觉得没脸见人,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但洛马斯理解我,体贴地引导我走出困境,向我展示出美好的前程,给了我继续生存的勇气。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给我的帮助。
拥有进步思想的人们
星期天,杂货铺一开门,做完弥撒的村民们就来这里聚会了,第一个来的是马特维·巴里诺夫,这个人浑身脏兮兮的,连头发都不洗,胳膊细长。不过,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巴里诺夫和我们打过招呼,就开始编造一些假消息,但洛马斯一下子就拆穿了他,使他觉得很尴尬。
第二个出现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头,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像是哥萨克式的破旧外衫。他面容憔悴,眼神特别犀利(锋利;锐利。)——他叫米贡,是一个小偷。巴里诺夫嘲笑他,但他满不在乎,还向洛马斯脱帽致敬。
这时,房东藩可夫走进杂货铺,看到了米贡,生气地说:“你这个魔鬼,如果你还敢钻进我的菜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不能来点儿新鲜的吗?老是这一套。”米贡面不改色地说。”
藩可夫简直要气疯了。
过了一会儿,杂货铺聚集了十几个人。洛马斯吸着烟,静静地听着农民的聊天。农民们有的坐在杂货铺的台阶上,有的坐在杂货铺门口的长凳上。米贡和库尔什金平心静气地分析着一个不大容易解答的问题:商人和地主哪个更狠心?他们二人各执己见,库尔什金说是商人,米贡说是地主,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洛马斯在一边沉默着,我觉得洛马斯沉默是在故意放弃讲话的机会。
晚上喝茶时,我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并且问洛马斯打算什么时候和农民们交流思想。洛马斯装好烟斗,对我说:“农民胆小怕事,什么都怕:怕家人,怕邻里,怕外地人。农奴制(封建社会中封建领主在其领地上建立起来的剥削奴役农奴的经济制度。由于被剥削的主要对象是农奴,故又称封建领主制。)废除已经有几十年了,农民们铭记着奴隶生活,对自由还一无所知。也许你会说,自由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着,但他们会说:‘地方上的老爷时时刻刻在干预我们的生活,我们怎么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呢?’他们还不明白,沙皇把他们从地主手中解脱出来,自然就是他们唯一的主人!那些如狼似虎的官老爷不但痛恨农民,还痛恨沙皇。可没有他们也不行,因为地方需要他们掌管社会秩序。我们要做的就是唤醒老百姓,用知识驱赶他们的愚昧,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必须从沙皇手中夺取政权,告诉他们,选举长官应该从民众中产生……”
“这太漫长了,得用一百年吧?”我问道。
“那么长的时间还叫革命吗?”洛马斯反问我。
那天晚上,他遭到一些人的袭击。好在他随身携带着手枪,把那些人吓退了。
“您出门别带棍子,这样一来会激怒别人。而且,您用棍子,他们会认为您很胆小。您别怕,那些歹徒才是胆小如鼠的呢……”他不但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反而叮嘱我很多话。
慢慢地,我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洛马斯天天都有新消息,我安下心来读他收集的那些书,洛马斯时常在一旁加以指点。
伊佐尔特每周有三个晚上到我这里来,我教他识字。开始他对我抱以怀疑的态度,经常露出轻蔑的微笑,但我给他上过几次课后就改变了他的态度。他友好地说:“小伙子,你真行。我看你当正式教师都没有问题!”
后来,伊佐尔特突发奇想地对我说:“看样子,你挺有力气的,咱们比试一下拉棍子行吗?”
他在厨房找到一根棍子。我们两人坐在地板上,脚抵着脚拉了半天,谁也没把谁拉起来。洛马斯在一旁快活地为我们助兴:“好啊,加油!加油!”
最后,我输了,但我和伊佐尔特的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
“别难过,你已经够棒了!”他安慰我说,“如果你喜欢打鱼该多好!那样咱俩就可以去伏尔加河了。伏尔加河的夜色比天堂还美!”
伊佐尔特的学习热情很高,进步也很快,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是个浪漫主义者,热爱伏尔加河,热爱孤独,也热爱理想。
有一次,伊佐尔特仰望星空,深情而天真地问我:“洛马斯曾经说过星球上可能有我们的同类,你怎么看?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伊佐尔特十分热爱自己的生活。他是个孤儿,没有土地,无依无靠,以捕鱼为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村民们关系十分紧张。他曾提醒我:“别看村民表面上随和老实,实际上全是狡猾虚妄之徒。千万别信任他们,他们一会儿和你好,一会儿就变卦了。他们都很自私,一点儿不肯为公益事业牺牲!”
伊佐尔特对库尔什金评价很高:“库尔什金虽然比较饶舌,但心肠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库尔什金是个农民,自己没有土地,在藩可夫家做雇工。他的妻子长得小巧玲珑,活泼健谈,在有钱人家当女仆。他们夫妻俩就这样维持着生计。就像大家认为的一样,库尔什金是个饶舌的人,思维相当活跃,经常说一些让大家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大家都认为他没有头脑,可是他那个脑袋里的奇思怪想却能打动人们的心,把人们逗得捧腹大笑。
库尔什金也有着勤劳的优点,能做许多工作。虽然他干起活儿来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他做的每件事都挺出色。
据说他早年也读过一些书,可惜到现在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靠着那点儿小聪明过活。
藩可夫是富农的儿子,两年前他以“自由恋爱”的方式娶了伊佐尔特的侄女——一个孤儿做自己的老婆,独立门户,和父亲分开住了。他尤其向往法国大革命那样的社会变革,认为只有那样才能彻底改变生活的面貌。
藩可夫管妻子管得很严,不过他也允许她打扮,穿城市人的时髦服装。
藩可夫的父亲对藩可夫十分不满,每次路过藩可夫的家总要吐口唾沫以解心头之恨。
藩可夫把自己的房子租给洛马斯,还建了一个小杂货铺,这引起了全村富农的仇恨。藩可夫对这些富农不屑一顾(不屑:不值得,不愿意;顾:看。认为不值得一看。形容极端轻视。),人们谈论农村问题时,他会用特别讽刺的话评论富农。
藩可夫十分厌倦乡下的生活。他总是说:“如果我有一技之长,才不会在乡下混日子呢!”
藩可夫是个仪表堂堂的人,喜爱整洁,是个地地道道的体面人。
没有人会低估藩可夫的能力,但他内心十分多疑。我刚到乡下的时候,他是对我最不友好的人之一,有时候竟然会对我大喊大叫。后来他总算和我亲密起来,但我总是觉得在他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的感悟
我和藩可夫一样,不大喜欢乡村生活。我道听途说,总认为乡下人一定是身体健康,会享福的幸福人群。但是我亲身接触过的乡下人却完全和书本上描述的不一样:他们总是有干不完的活,高强度劳动把他们压垮了,有很多人被生活压弯了腰。他们皮肤粗糙、面容憔悴,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从劳动中得到任何乐趣。
我原以为城市里的工匠或工人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可是他们尽管工作很累,还是有消遣的地方可去的。再来看看乡下人,他们终日愁眉不展,无时无刻不咒骂生活。我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才了解到:其实农村生活也是相当复杂的。
乡下人平常不仅要干农活,还要处心积虑地处理好邻里以及同村人之间的关系。他们那一套待人接物的方法真是让我觉得别扭。不知道为什么,洛马斯、藩可夫以及我们这样的人,偏偏招致了乡下人的仇恨。我有时会想:“难道那些人仇视我们,是因为我们与众不同吗?我们不过是想改变目前混乱的生活而已啊!”
我把洛马斯劝告我夜间不要散步的建议当成耳旁风,经常顺着房后的菜园走到伏尔加河的沿岸,坐在柳树下,欣赏夜幕到来前被阴影逐渐笼罩的河对岸。我觉得日落前的景象是最美的。那时,河水缓缓地流淌,月光和阳光都很微弱,我的感触变得越来越多。我望着天上的月亮,心想:“我多么希望月亮永增光辉,惠及大地啊!”
正当我沉醉在夜景之中的时候,伊佐尔特发现我不在家,就急忙找我来了。我看到他,觉得他比白天更为高大。
“你怎么又在晚上出来了?”他无可奈何地问了我这么一句,紧接着就坐在我身边,很长时间一言不发,凝视着伏尔加河和夜空,似乎和我一样也沉醉在夜景中。
过了很长时间,伊佐尔特终于开口了。他喜欢在这种时刻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希望自己能看完许多许多的书,学很多很多的知识。当我成为一个博学的人,我就可以沿着全国的江河游历,充分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风土:山川风俗、气候等的总称;人情:人的性情、习惯。一个地方特有的自然环境和风俗、习惯的总称。)。我如果知道人们的需要,就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帮助他们。老弟,你知道吗?我就喜欢在这种时候说出心里话,这样我觉得很痛快。”伊佐尔特这样说是有原因的,他习惯过夜生活,如果别人对他提到诸如美好、伟大之类的词语,他就异常敏感,急不可耐地向别人讲述人间的美好。
伊佐尔特和别人一样,也信仰上帝。但他和其他人不同,他信仰上帝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怖,而是出于对上帝的敬仰和信任。他认为上帝是至高无上的,是世界的创世主。他说:“世间之所以存在丑恶的现象,是因为上帝他老人家太忙了,人世间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新生命降临,他哪能顾得上铲除邪恶呢?不过,铲除邪恶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信就等着瞧!
“有一点我不太理解,干吗要弄出个什么耶稣来,我真想象不出耶稣有什么用处,难道一个上帝还不够吗?上帝的儿子根本就无法胜任拯救人类的重任!依我看,只有上帝才是无所不能的……”
说完这些话,伊佐尔特又沉默不语了。我看得出来,他在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大声说:“原来是这样!”
“你说什么呢?”我觉得很诧异。
“没说什么,我自言自语呢……”
伊佐尔特遥望黑色的风景,发出一声叹息,说:“生活是多么美好呀!”
我十分赞同地附和说:“是啊,很美好。”
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地静坐在伏尔加河旁,任时光匆匆流逝,没想到竟然一直度过了整个夜晚。
我至今还怀念当时的景象:伏尔加河的水流在夜幕下汹涌地流淌,天上的银河带不甘示弱,发出耀眼的光芒。我那时甚至把伏尔加河和银河当成人类社会的两种势力。
苹果花开的时节,村子也焕然一新(形容出现了崭新的面貌。)。苹果花就像粉状的云团,弥漫着带苦味的香气,将乡村特有的油烟味儿驱散得一干二净。苹果树们披着节日的盛装,长长的队伍从村里一直延伸到田间,仿佛是村子里出迎客人的代表。
春天的气息多少给村子带来了一丝活力,人们的心开始躁动。鲜花到处盛开,清风掠过,花枝轻柔地摇曳出一阵簌簌的声响。村子仿佛陷入了花的海洋中,花丛的摇摆就像是海水经受春风的轻拂而产生的涟漪(细小的波纹。)。
春天到来,村子里每晚都会举行晚会。晚会中必不可少的就是米贡的歌唱节目,村民们喜欢米贡的嗓音,为了这点儿享受,他们甚至可以原谅米贡在白天的恶行。
每个周末的晚上我们的杂货铺门前就会聚集一群人,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巴里诺夫和米贡是每次必到的人。他们坐下来会一边谈论一边思考,一般等到半夜时分才肯散去。
来杂货铺的人也并不总是一些“进步人士”,其中也有一些醉汉的代表在杂货店吵闹,退伍兵可斯金是最能闹的一个人,他一说起话来就要挽上袖子,像只好斗的公鸡。虽然他是个独眼,左手还少了两根手指,但这并不影响他像个公鸭似的嗄嗄大叫。
大家有心逗弄这个退伍兵,就说:“喂,你别吹了!你的手指头是不是自己拿枪崩掉的?是不是被土耳其人吓昏了头啊?”
退伍兵听了这句话,就要冲上来打人。杂货铺里的人一齐动手,把他赶出门外。没想到退伍兵竟然滚下了山坡,嘴里还咕哝着:“救命啊!出人命了……”等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摇摇晃晃地走进杂货铺,要求老板送他一杯伏特加。
杂货铺里的人感到很纳闷,就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给你们带来了快乐!”退伍兵理直气壮地回答。
大家听了这句话,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