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不打不相识作恶多端被革职
且说那李知县了结了公事,回到县衙。第二天,将小姐的庚帖写好,叫书吏送到周侗馆中。岳安人大喜,拜过家堂祖宗,然后看那小姐年庚。真是奇怪,这小姐竟与岳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岂不是天作之合1!
岳飞回到馆中时,周侗吩咐:“明日早些同我到县里去谢了丈人。”岳飞应声:“晓得!”次日天明,父子两个梳洗一番,出了庄门,步行进城,来到县衙前,将两张谢帖送了进去。李春连忙开了宅门,出来迎接二人。
行过了礼,岳飞拜谢赠亲之恩,李春回了礼,就让二人坐下叙话。不一会儿,衙里摆了宴席,三人吃完后,李春吩咐随从撤席下去。周侗见了,便说:“我二人是步行来的,也没带家人,不用费心。”李春说:“贤婿到此,我也没什么可送的,正巧小弟还有几十匹马没有卖完,奉送令郎一匹如何?”周侗道:“小儿习武,正少坐骑,真是妙哉!酒喝得不少了,先去看看马,再回来饮酒吧!”李春道:“这样最好。”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院内马的嘶鸣声。岳飞道:“听这叫声,定是好马!不知在何处?”周侗说:“你只听见声音,并未见马,怎么就知道它是好马?”岳飞说:“爹爹你听,这马的声音洪亮,必然力大无比,所以说是好马。”李春说:“贤婿果然厉害。此马乃是我家人周天禄在北地买回来的,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这马力大无穷,见了人就乱踢乱咬,没人能降得住它,多次卖出去,又多次被退回来,只好将它锁在县衙里。”
岳飞大喜,便与李春去看那马,果然神骏。正所谓“物各有主”,那马见了岳飞,竟不挣扎,任由他骑。岳飞将那马牵回家中,与母亲细说岳父赠马的事情。母子二人皆对周侗和李春感恩戴德。
这一日,周侗在太阳下晒得热了,到了书房,就把外衣脱了,坐定后取来一把扇子,连扇了几下。他看看天色晚了,觉得头昏眼花,头里也有些疼痛,因为坐不住,只得爬上床睡。不一会儿,他感到胸闷腹胀,身子一会儿发寒一会儿发热起来。岳飞得知,连忙过来服侍。过了两日,周侗的病情越发沉重。弟子们都来看望,员外们四处求医问药,好生烦恼。
岳飞更为着急,不离左右地服侍。到了第七日,周侗的病势十分沉重,到了傍晚,竟撒手去了,行年2七十九岁。岳飞痛哭不已,众人莫不悲伤。
第二日,众员外整备棺木,送往沥泉山侧首安葬。殡葬已毕,岳飞便在坟上搭个芦棚,在内守墓。众员外时常叫儿子们过来陪伴岳飞。
转眼间,已过了第二年清明,众员外命儿子们来上坟,一则祭奠先生,二则与岳飞收泪。四人在周侗坟前祭拜一番,岳飞又痛哭一场,这才和王贵三人向山下走去。
弟兄们正在山路上边走边谈,却见迎面走来二十多个人来,都是背着包裹、雨伞的。最前面的一人见了岳飞四人,说:“这里不是游玩的所在。前边地名叫做‘乱坟岗’,原是太平地面。近日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强盗,在此拦路,要抢来往人的财帛,我们都被他吓了回来。”岳飞便对众兄弟道:“我们也收拾回家去吧!”王贵道:“大哥,那强盗不知是怎么样的?我们去看看也好。”岳飞暗想:“我若不去,众兄弟把我看轻了,只道我没有胆量了。”便吩咐庄丁,“你等先收拾回庄,我们去去就来。”
这兄弟四个往后山转到乱坟岗来。远远就望见这个强盗,面如黑漆,身躯长大,身上穿着一副镔铁锁子连环甲,骑着一匹乌骓马3,手提两条镔铁锏。拦住了一伙人,约有十五六个,一齐跪在地下讨饶。岳飞道:“贤弟们,我看此人粗鲁,可以智取,不可力敌。我先上去会他一会。”说罢,就走到前面,叫声:“朋友!小弟在此,且饶了这些人去罢!”那个好汉抬头一看,见岳飞相貌魁伟,便道:“你也该送些与我。”岳飞道:“这个自然。我是个大客商,伙计、车辆都在后边。这些人都是小本经营,有何油水?可放他们去。待我等多送些与大王。”那个好汉听了,便对众人道:“既是他这样讲,便宜了你们,放你们去罢!”众人听说,叩了头,爬起身来,没命似的飞跑去了。
那好汉对岳飞说道:“如今你该拿出来了。”岳飞道:“我是答应了,只是我有两个伙计不肯,却怎么办?”好汉道:“你伙计是谁?却在哪里?”岳飞把两个拳头晃了一晃道:“这就是我的伙计。”那好汉怒道:“谅你有何本事?你这一双拳头,我若用兵器赢了你,算不得好汉!”一面说,一面把双锏放在马鞍上,跳下马来,举起拳头,向岳飞劈面打来。只见岳飞也不去招架他的拳头,竟把身子一闪,反闪在那汉身后。那汉转身,又是一拳,往心口打来。只见岳飞把身子向左边一闪,早飞起右脚来,这一脚正踢着那汉的左肋,翻倒在地。
汤怀等见了,齐声叫道:“好武艺!好武艺!”那好汉一骨碌爬起来,大叫一声:“气杀我也!”便在腰间拔出剑来,就要自刎。岳飞慌忙一把拦腰抱住,叫声:“好汉,为何如此?”那汉道:“我从来没被人打倒过,今日出丑,真真活不成了!”岳飞叫道:“你这朋友,真真性急!我又不曾与你交手,是你自己靴底滑,若为此自尽,岂不可笑?”那汉子回头看着岳飞道:“好大力气!敢问尊姓大名?何方人氏?”岳飞道:“我姓岳名飞,就在此麒麟村居住。”那汉子道:“你既住在麒麟村,可晓得有个周侗师父吗?”岳飞道:“这是先义父,你如何认得?”那汉子听了,便道:“怪不得我输给你了,原来是周师父的令郎。何不早说,小弟得罪了!”连忙拜了下去,岳飞忙上前扶起。
两个便在草地上坐了,细问来历。那汉道:“不瞒你说,我叫牛皋,也是陕西人,祖上是军汉出身。只因我父亲没时,嘱咐我母亲说:‘若要儿子成名,须要去投周侗师父。’故此我母子两个离乡到此,寻访周师父。经过这里,撞着一伙毛贼在此剪径4,被我把强盗头子打杀了,夺了他这副盔甲鞍马,把几个小喽啰都赶散了。因想我就寻见了周师父,拿什么做进见之礼?为此顺便也在此抢些东西,不想遇到你这个好汉。你可同我去见见我母亲,一同去见见周师父罢!”岳飞道:“不要忙!我有几个兄弟,一齐叫来相见。”就把手一招,汤怀等三个一齐上来相见,各个通了名姓。
牛皋引路,带四弟兄来见老母亲。岳飞垂泪对牛皋母亲说道:“不幸义父于去年九月已经去世了!”老母闻言,很是悲切。岳飞劝道:“老母休要悲伤,小侄虽不能及先父的本领,却也学得皮毛。今既到此,何不一同到我舍间居住,弟兄们一同操演武艺,如何?”牛母方才转悲为喜。
牛皋把老母扶上马,随岳飞等人来见岳安人。又请众员外来,备说前事,众员外大喜。当日设宴席,与牛皋母子接风,就留牛母与岳安人做伴。又叫牛皋与小兄弟们结为弟兄。自此,岳飞就在家中,日日传授牛皋武艺。
一日,弟兄五个正在庄前一块打麦场上较量枪棒,忽有村中里长5前来禀说:“相州节度都院刘大老爷行文到县,命各处武童都要到那里考试,考过了才可上京应试。因此特来通知岳大爷和众位小爷。”岳飞道:“我知道了。”那里长便作别去了。
次日,岳飞骑马进城,到岳父李春那为牛皋补了名字。回到家中,禀告众员外,各人回去,准备行李马匹。又次日,都到王员外庄上会齐。五位弟兄拜别了父母,出庄上马,往相州进发。
不到一日,到了相州,五人一齐到县里来见县主徐仁徐老爷。徐仁见了五人大喜,道:“贤契们请回寓所。都院大人的中军官洪先是本县的相识,待我让他照应贤契们,明日赴考便了。”岳飞等谢过县主,出县衙回到寓所。
过了一夜。次日,五个人一齐来到辕门,来见中军。岳飞上前禀道:“岳飞等五人求大老爷看阅弓马,相烦引见。”洪先听了,回转头来,问家将道:“他们可有常例钱送来吗?”家将禀道:“不曾送来。”岳飞听见,便上前禀道:“武生不知规矩,待令人回家取了来再送罢!”洪先道:“岳飞!大老爷今日不考弓马,你停三日再来。”
岳飞等无奈,只好出来,忽见徐县主乘轿迎面而来。到面前,五人一齐下马,立在道旁。县主在轿中见了,吩咐住了轿,问道:“我正要去见洪中军。不知贤契们考得怎样了?”岳飞道:“那中军因我等不曾送常例与他,叫我们过了三日再去。”徐仁大怒,遂命五人跟随来见刘都院。
刘公看了五个人的相貌,心中正好生欢喜。只见中军走上来禀道:“这五个人的弓马很是平常,我已见过,叫他们回去温习,下科再来,怎么又来触犯大老爷?”徐仁上前禀道:“这中军因五人未曾送常例钱与他,故此诳言。这些武生三年一望,望大人成全!”洪先又道:“我早上明明见过他的武艺低微,若不信,敢与我比比武艺吗?”岳飞禀道:“若大老爷出令,就与你比试何妨?”刘都院听了各人言语,说:“也罢!就命你二人比试武艺与本都院看。”
二人领命下去。洪先叫家人取过一柄三股托天叉来,使个门户,只听得索锒锒的叉盘声响,使了个“饿虎擒羊”势,叫道:“你敢来吗?”
岳飞却不慌不忙,取过沥泉枪,轻轻地吐个旗鼓,叫做“丹凤朝天”势。但见那冷飕飕乱舞雪花飞,说声:“恕我无礼了!”那洪先恨不得一叉把岳飞叉个不活,举起叉,向岳飞劈头盖脸地叉下来。岳飞把头一侧,让过叉。这洪先又一叉,向岳飞劈面飞过来。岳飞把头一低,侧身躲过,拽回步,拖枪而走。洪先只道他输了,抢步追赶上来,向岳飞当背一叉。岳飞忽转过身来,把枪往上一格,将洪先的叉掀过一边,趁势倒转枪杆,在洪先背上轻轻一捺。洪先站不住脚,扑倒在地,那叉也丢在一边了。厅上厅下这些人禁不住喝彩道:“果然好武艺!”那刘都院大怒,喝骂洪先道:“你这样的本事,哪里做得中军官!”叫左右:“给我叉出辕门6去!”左右答应一声,将洪先赶下大堂。洪先满面羞愧,跺一跺脚,抱头鼠窜地去了。
注解:
1【天作之合】好像是上天给予安排,很完美地配合到一起。
2【行年】这里指去世时的年龄。
3【乌骓马】曾是项羽的坐骑,通体如黑缎子一般,四蹄却雪白如雪。这里指黑色的骏马。
4【剪径】拦路抢劫。
5【里长】职务名称。古时五里为一乡,每里设里长一人。
6【辕门】古时军营的门或官署的外门。